狂风从远处吹来，如海浪拍打礁石，又如龙卷风袭过平原。
    艾薇披散的黑发被夜风吹起，犹如一面鼓胀的黑旗。
    水晶吊灯在艾薇的身后摇曳作响，不知是何等巧合，铁锈之间摩擦的声音竟与她狂乱蹦跶的心脏频率高度相当。
    利昂领主背着双手，居高临下地看着逃避视线的“陶瓷娃娃”，眼里的质疑几乎要将红色延烧。
    “哈？”
    艾薇转了转眼珠，背后湿了大片，可她却丝毫不敢放开阻拦在门框的双手。
    “我说……”
    利昂领主伸到唇下的尖牙闪着森寒的银光。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来这里……”
    艾薇咽了咽口水，脑袋极速运转起来。
    奇怪，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次的敌人太过危险，她竟一时语塞，大脑一片空白。
    “你从没上来过这里吧……”
    艾薇的胸脯剧烈起伏，她强撑着笑脸，额上的冷汗如细雨般落下。
    “出什么事了？这样慌张……”
    静下心来啊！约书亚还躺在身后，要是被利昂领主发现，他们两人现在就能血洒古堡。
    “我、我，我就是……”
    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艾薇含含糊糊地说了几个单词，垂下的头颅还是不敢动弹分毫。
    “你说不出话，要我送你回去吗……”
    只能用惯常的招数了……
    艾薇深吸了几口气，心下一横。
    她松开撑在门框上的双手，奋力向前扑去，像只八爪鱼一样紧紧扒住利昂领主的盔甲。
    “呃！”
    利昂领主登时收起骇人的尖牙与黑纹，他本能地接住艾薇，双手紧紧抱住她湿透的后背。
    “i miss you……”
    蚊子叫似的情话从艾薇的嘴里说出，听上去青涩又羞耻。
    “what？”
    利昂领主有些惊讶……算了，惊吓这个词还差不多……
    红色的瞳孔在眼眶里横冲直撞，就是找不到应该看去的方向。
    “i said i miss you ,damn……”
    又是一阵蚊子般的嗡嗡叫，狂风吹乱两人的发丝，将艾薇腼腆的调情吹落山崖。
    “我、我知道了，放、放开我……”
    利昂领主推了推艾薇的肩头，人类的身体，软绵绵的……他不敢用力……
    “我不！”
    八爪鱼的吸盘狠狠吸住了银白色的盔甲，顺势将他朝堡顶的中心推去。
    “要给约书亚逃跑的机会，先让吸血鬼远离楼梯再说……”
    艾薇在心里盘算道，她将整张脸搁在了冰凉透顶的盔甲上。
    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艾薇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向后压去。
    “喂！你怎么回事！”
    利昂领主青白透紫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慌乱与浮红，害怕被软塌塌的四肢绊倒，他有一脚没一脚地顺着艾薇向后退去。
    乌黑与枯黄的发丝在飘荡中交叉融合，艾薇与利昂领主贴合着身体，在光滑的石砖上磕磕绊绊地行走着。
    “好了好了，你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头顶传来轻微的喘息，搭在后背的双手拍了拍艾薇的肩头。
    利昂领主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了许多……这招放在哪里都不过时，艾薇睁开双眼，得意地吐了吐舌头。
    距离差不多了，艾薇侧头看了看遥远的狭窄门框。
    “i miss you……”
    艾薇松开吸盘一样的双手，故作矜持地低下了头。
    手心冒出的汗液粘哒哒的，她悄悄在衣裙上擦了擦。
    利昂领主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一股暖流缓缓涌上心头，将夜晚的寒冷全部融化。
    “想让我陪你，说一声就够了。”
    温流一般的声音，透着淡淡的的欣悦与温馨。
    “不用上到顶层，这里的夜晚风太大，你会得肺痨死掉的。”
    “对不起……”
    艾薇低声喃喃道，她抿了抿嘴，难耐地耸了耸鼻子。
    “我不该对你说那么重的话，如果我当时知道了你经历的那些事，我一定不会说出那个词……”
    “你知道了关于我的故事？”
    “嗯，在现实世界里，一位女巫曾经当睡前故事讲给了我听，我只是现在才想起来而已……”
    艾薇背起手，踮了踮脚后跟。
    时至如今，她放松了很多，这样的鬼话原本就是信手拈来。
    “sorry to hear about that……”
    耳边是呼啸的晚风，利昂领主沉默了许久，不知他是高兴还是生气还是难过还是失落，艾薇始终垂落着双眸，用脚步丈量着逃跑的路线。
    “i foregive you……”
    “什么人呐还原谅我真大的脸还以为自己是上帝呢杀人犯吸血鬼！”
    艾薇在心里嘲讽道，为了保险，她是用中文表达出来的。
    “你喜欢我给你准备的婚纱吗？”
    利昂领主浅笑着说道，看向艾薇的眼神透着期待与憧憬。
    谁知艾薇沉默了一秒，迅速摇了摇头。
    “不喜欢？”利昂领主在瞬间垮下了脸色。
    “板式很端正，但我不喜欢那样的装饰……”
    艾薇终于抬起了头，她向上翻着眼珠，轻轻咬着嘴唇，样子极度认真。
    “我喜欢浑身都是闪闪发光的亮片，胸口要镶嵌好几颗价值连城的大钻石，宝石、珍珠、玛瑙、翡……翡翠也可以……”
    “好！”
    利昂领主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可是明天就要进行婚礼了，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要全身都是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那种……”
    “可以！”
    “真的？”
    “真的！明天早上一定送到你的房间！”
    “damn！”艾薇的眼角重重抽了抽。
    “我要回去了。”
    艾薇强颜欢笑道，她背着手后退了几步，在夜风中朝利昂领主挥了挥手。
    “期待明天的婚礼！”
    “是吗？”
    利昂领主转头看了看月亮，声音低沉得如同峡谷缝隙中的废石。
    艾薇心里的警铃大作，神态表情急转直下。
    她握紧了拳头，定定地看向那道沉默的背影。
    她本该迈开步子奔向那道狭窄的小门，可双腿却如同被铁钉死死钉牢了一般，艾薇止不住地哽咽，在原地默默流下泪珠。
    “你在骗我是不是。”
    艾薇沉默不语。
    “我看见他了，在你身边的那个卷头发男孩，不是我创造出来的那个，这个男孩是你心里的那个人。”
    利昂领主慢慢转过了身，硕大的圆月在他背后散发着柔光，将他的边缘模糊了许多。
    “他得到你的爱了吗？”
    艾薇还是不说话。
    “真幸运。”
    利昂领主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苦涩。
    忽然，他的眼角闪过一丝亮光，亮光顺着脸颊流下，在下颌的转角滴落。
    “那样一个年轻的人类。”
    艾薇猜不透他要做什么，她一动不动，大脑一片空白。
    “凭什么……”
    话音刚落，利昂领主大步朝艾薇跨来。
    没说一句话，他攥住艾薇的右手手腕，左手顺势十指相握。
    血红的双眼只与艾薇对视了不到一秒，他速度极快，对准那两片饱满光滑的嘴唇就这样深深吻了下去……
    月光的照耀下，艾薇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对方的嘴唇很冰，薄薄的两片，拥有毫无血色的彻骨寒意。
    不止如此，湿润的感觉，能听到水声，能觉得窒息，能感到缠绕，能开始挣扎，却没有任何效果……
    能感知到对方的拇指伸进口腔任意搅弄着自己的舌头，也能知道他在自己好不容易吸了一口气的时候，又重重吻了过来……
    能感觉到自己的唾液不受控制的、从嘴角无助地流下，能感觉到彼此之间的呼吸、绞缠之间的温吞……
    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没有了力气，最后瘫软在地，融化成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