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杜家,他匆匆忙忙和家人打了招呼,把大概情况和老张说了一下,他顾不得听外婆和舅妈鼻涕眼泪数落自己的父母让他一个人进城,他知道她们担心自己,于是敷衍几句赶紧跑到铁匠铺。
见了韩满囤才知道黑记遇到了麻烦 。
原来石俊回部队后,黑记在铁匠铺闷得厉害,他突然心血来潮在一天夜里偷偷跑到基建署大院想见一见桂花香,没想到桂花香见了他叫嚷起来,黑记被几个鬼子团团围住,这时,惊动了佐佐木和慕容良,慕容良过去给黑记使了一个眼色狠狠扇了黑记一个耳光,黑记顺势用手枪顶在慕容良头上,挟持了慕容良才冲出包围圈,当时恰好有拉着满满十几车皮煤炭的火车经过,他毕竟是土匪出身,不要命的劲儿一上来,一下扑在火车铁梯上,差点摔下去可最终还是爬上去跑了。
石俊和黑记都不在,小锅盖虽然也是军人,但是他听了塔斯哈说的这个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韩满囤跑到丈人家,从白春生那里得来消息,今晚上火车站站台要装车皮,这就意味着晚上有一列煤车要走。
煤车直通省城,塔斯哈觉得他不能再等下去,他觉得黑记再次闯祸一定不敢回部队,肯定回到了省城,他决定回省城找黑记,最起码舅舅和小瑞在省城,他们也能商量一下该怎样对付那挺机枪。
韩满囤和小锅盖陪着塔斯哈躲藏在黑暗处,当火车缓缓启动后,他敏捷的抓住车皮铁梯子迅速爬进煤车里。
车皮里的煤没有装满,四面高高的马槽和煤面的高度正好可以容下一个人平躺下来,塔斯哈担心日本人看见,索性仰面躺在煤面上。
火车越开越快,刚躺下没觉得什么,当火车开足马力向前飞奔时,那些细细的煤尘随着向后吹的劲风一下下扑在他的身上,他被这夹带着煤尘的风吹得无法睁眼,只好侧转身子用胳膊挡住面部,就这样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在煤堆上舒舒服服睡了一晚上,天亮时他睡醒了,他想翻个身,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全被煤尘覆盖了,没有盖严实的耳朵里也灌满了煤尘,怪不得他在睡梦中听到的声音闷声闷气的。
他坐起身来使劲摇了摇脑袋,侧转脑袋把耳朵里的煤尘用小拇指掏了几下,他感觉嘴里就像吃了一把细沙一样硌得慌,于是向外吐口水,吐出来的都是黑唾液,他知道现在只能这样忍着,他坐直了想看看铁路两旁的风景,刚刚坐直,一股向后猛吹的劲风夹杂着煤尘打在脸上生疼,只好又闭着眼睛躺下。
中午,火车在省城赛罕塔拉火车站停下了,他精神饱满的爬下火车,瞅见站台工作人员提着红绿灯正走过来,于是迅速钻到车轮底下爬了过去。他爬上一米高的站台,一直后跑,因为他现在这个样子被车站工作人员看到,肯定被抓起来遭到一顿毒打 ,他只能顺着铁路寻找出口。
他一直向前跑,总觉得后面有人在一直跟着他,他不想回头,他想尽快离开车站。终于找到了铁路出口,这是一堵离地面一米处破了缺口的墙,破口很大,墙里墙外滚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头,他毫不费劲踩着石头钻进去出了车站。
火车站有很多黄包车,但是看到他浑身黑煤面,谁也不拉他。
他正四处寻找可以乘坐的车,这时听见有人叫他 ,他一回头看到浑身像个黑炭的小锅盖正气喘吁吁向他跑来。他惊喜的问他怎么也跟来了?他知道小锅盖肯定也是坐着煤车来。
小锅盖一张嘴满口黑牙说:“跳下车我想叫你,可一个扳道工过来了, 我不敢吭气,看见你从火车底下爬过去,我也跟着爬过去,一直跟着你跑,也不敢开口喊你,哎呀累死我了!”
塔斯哈非常高兴,他和小锅盖对碰一下拳头,既然没人拉他俩,他俩决定跑着回家。
在行人异样目光注视下,他俩开始向徐家宅院跑去,跑到一个街口,塔斯哈突然想起来黑记的那个小屋就在里面,他们跑进去一看,门上的锁和以前一样挂满了灰尘。他心里一阵失望,接着又开始跑。
塔斯哈没想到他俩这副尊容不光引来众人目光,甚至进家门都有人阻挡......
杜爷真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徐家大宅院不光已经完工,而且修建的很气派,大宅门西面原来那间旧门面房果然和大院连接成了当铺,当铺的柜台里摆放着不知道哪里淘来的瓶瓶罐罐和一些廉价的玛瑙玉器显得花里胡哨。
没到大门口,塔斯哈就看到了这间当铺,他俩跑的气喘吁吁,浑身上下裹满了黑黢黢的煤面,脸上的煤面被汗水冲下一道道白印,再被手背一擦,俩人的脸看起来又黑又脏像极了两个逃荒的乞丐。
他知道到家了,于是激动的走了进去。
“出去!出去!叫花子不能进来。”一个小年轻人在柜台里挥手赶他俩。
大堂里有两个方桌子,每个方桌子都配有四把椅子,每张桌子上放着一个瓷壶四个瓷杯。塔斯哈跑的太累了,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
他没有理会小伙计,而是抓起茶壶倒了两杯水,递给站在那里拘束不安的小锅盖一杯,自己拿起一杯先漱漱口,整个一杯水全漱口了,他自己又倒了一杯咕咚咕咚喝起来。
小锅盖却端着那杯水愣愣的不敢动,没有漱口,更没有喝。他看着眼前窗明几净、柜台铮亮的当铺,又瞥了一眼玻璃柜台里摆放的那些珍珠玛瑙大气不敢出,他觉得虎子这次肯定惹事啦,别说柜台里那些玉器摆件,即便是这些玻璃柜台在当时也是从来没见过的。
他心里慌张的看着柜台里的小伙计,担心他冲出来吆喝人打架。
小伙计一看这个叫花子浑身脏兮兮的坐在椅子上喝水,完全不理会他的话,他气急了,迅速从旁边的铁栅栏门出来大声斥责塔斯哈:“叫花子你聋啦?竟敢用你那脏爪子动这里的茶杯?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好大的胆子,滚!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