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高彬都会站在大和医院的废墟前沉思良久,好像这堆黑黑的废墟在他的注目下会奇迹般的重新拔地而起。
今天,高彬站在废墟前已经整整半天时间了,来来往往的人从他背后经过,只是随意的看他一眼便匆匆而过,这个新医院存在与否,与他们毫无相干,反正是日本人建的,也是为日本人治病,老百姓是没有资格进去看病的。
现在医院突然被烧成一片废墟,而且听说是被他们自己人不小心烧的,老百姓茶余饭后只是顺便聊上几句便再不关心,比起被烧掉的医院,他们更关心下一顿饭有没有着落。
英子怯生生的走过来说:“院长,山口司令的电话。”
自从新医院被烧,旧医院便成了沙吉浩特县城唯一的日本医院了,木村在本就不宽裕的情况下给他腾出一间办公室作为临时办公处。
高彬斜瞄了一眼正进进出出拥挤不堪的日本伤兵们,又看了一眼对他忠心耿耿的英子,他仰起头紧闭双眼说:“就说我不在!”
回到沙吉浩特这些日子的经历可谓跌宕起伏厄运连连......
那天在火车站看着吉田大佐坐大卡车走后,他和森田幸利带着几个卫兵分别乘坐两辆大卡车向大和医院进发,车还没到医院跟前,坐在车里远远望见的景象把他惊得魂飞魄散,他认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揉揉眼睛重新看清后他彻底绝望了。
“停车!”他大喊一声,车没停稳他就打开车门滚了下来。
他觉得头晕目眩双腿发软,跌跌撞撞走到废墟前看着眼前的残垣断壁,这景象他见过,在关内的一个城市,日本的飞机轰炸过一轮后,整个城市都是这样的场景,到处是正在燃烧的半截黑木头和残破的石头砖瓦。
与此不同的是,那时看到的除了这些静止不动的景象,还有一些活动的物体在这些画面中,那些被埋在废墟下的中国人惊恐的在废墟中拼命挣扎,他们从浓烟滚滚的石头瓦砾中钻出来,向外伸出落满尘土的脑袋和胳膊大声尖叫哭喊着自己的亲人,他们绝望的四处张望想要得到别人救助,还有一些大难不死的孩子坐在废墟中就像古墓中钻出来的鬼娃娃一样灰头土脑脸上流血哇哇大哭......
那样的情景只应该发生在关内,这里可是日本人控制的满洲,这里是不应该出现这景象的,沙吉浩特遭到轰炸了吗?谁轰炸的?苏俄人吗?他怎么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从旧医院涌出一群医生,后面围着一大群头上、腿上、胳膊上、脖子上都缠着白绷带的士兵。
“这怎么回事?高彬君是欺骗我还是欺骗老师?我想听高彬君的合理解释。”森田震惊且愤怒的责问摇摇晃晃的高彬。
高彬面如死灰僵尸一样看着眼前的惨像,他并不是因为回答不出森田的问话而害怕,而是因为解剖了无数中国人得到的珍贵资料就这样毁于一旦。
那些资料在他看来不亚于516、526、731部队的那些研究成果,当听到他在电话中简单的概括叙述后,远在731的太田就激动的说高彬的研究将成为震惊世界的奇迹,他培养的细菌病毒将会成为所有敌人的致命武器!
现在那些奇迹随着这些黑木头发出的青烟蒸发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谁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干的?”他没有回答森田,而是咬牙切齿看着那群医生护士。
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佐佐木的脸,那个洁癖怪物不止一次和他针锋相对的吵架,阻止他的研究,阻止他解剖那些身体强壮的矿工,阻止他建立焚尸炉来毁灭那些尸体,甚至阻止他研究老鼠身上的跳蚤,说那样他会觉得恶心。
他们俩人为了大和民族利益,各自退一步,如果他不坚持修建焚尸炉,那么佐佐木对他解剖那些受伤劳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俩人互不干涉相安无事几年,但是互不来往。
佐佐木每天除了喝酒洗澡嫖女人就是紧紧盯着他手里的劳工数量,时时提防他解剖那些健康劳工,有一种各自为营的架势,他甚至放出话,如果发现新医院出现煤矿壮劳力的尸体,他将毁掉医院。
真是巧合吗?他们几乎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了,他却欣然把车借给他,等他离开后医院突然被烧了,这时间把握的如此精准,除了内部人员谁能预料到他要离开沙吉浩特 ?
佐佐木的面孔在他的脑中无限放大着。一群医生低着头不说话,高彬看了一眼木村,木村低着头说:“好像是伤兵所为。”
“什么?”这个答案显然出乎高彬的意料之外。
“佐佐木队长当时在哪里?”因为愤怒,他的脸有点变形。
“佐佐木队长中枪了,一个士兵开枪打中了他,然后那个士兵跑进医院放火烧了医院。”木村说。
“你在说什么?”高彬一把抓住木村的领口,好像是木村烧了医院,恨不得一把掐死他。
高彬铁青着脸回到重新为他布置的办公室里,接过森田递到他面前的电话,电话里传出太田暴怒的声音:“混蛋!你是大日本帝国的耻辱!我警告过你,日本人和支那人两国的基因是相同的,你可以任意解剖那些愚蠢的支那猪或者朝鲜猪,但不要试图研究日本人的基因,因为那是徒劳的。西方人提出的基因概念仅仅三十年,识别基因技术对于我们还不成熟,可你自持才高,目空一切,擅作主张解剖日本伤兵,那些为帝国胜利立下汗马功劳的勇士们竟然殒命在你的手术刀下,你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岂不知百密一疏造成你前功尽弃,你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你真是个自以为是的笨蛋!”
“啪!”不等高彬解释,发泄完怒气的太田三郎直接挂了电话。
高彬满肚委屈无处发泄,他疯了一样把办公桌上所有东西一下扒拉到地上,他两眼通红的看着森田幸利:“老师怎么可以这样不听我解释?这里面疑点重重,我需要时间调查清楚,为什么这样咄咄逼人?为了这些珍贵的资料,我呕心沥血几年,居然得到这样的结果!”
他歇斯底里大喊大叫,发泄着心中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