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彬在办公室地上来回踱步,佐佐木这样分析这是要把责任全部算在他身上了。
“他跑进新医院时手里已经没有了长枪,他把刺刀拔下来了,那把刺刀就是杀害蓝田的凶器。”佐佐木继续着自认为的推理。
慕容良说:“凶手扔掉的那把长枪没有刺刀吗?”
佐佐木狡猾的说:“的确没有刺刀!”
高彬停止了在地上转圈:“凶器呢?那把杀害蓝田医生的刀去哪儿了?士兵们的刺刀只有在捅刺动作时才能达到刺杀威力,蓝田的伤口断面非常整齐,尤其是他的脖子几乎要把整颗头颅削下来,这是刺刀能做到的吗?凶手不光用一把非常锋利的刀,而且他的力气非常大才能做到这一点,身材矮小的士兵能有多大力气?只有那些当地身材魁梧的抗日分子才能做到。”
佐佐木说:“证人刚才已经说出了凶手身高,院长对身材魁梧这个词是不是有误解?蓝田双肋的刀伤是由下往上形成的,难道魁梧的凶手蹲下来捅刺他的吗?”
“那把凶器呢?还有一点儿,蓝田医生曾经遭受过可恶的支那人追杀,所以他身上长期佩戴手枪,他死后那把手枪失踪了,难道士兵会要他的手枪吗?只有支那人才会抢夺珍贵的武器。”高彬说。
佐佐木说:“我们现在都在进行推理,我曾经怀疑这次行动是三个人互相合作所为,因为蓝田的伤口不是一个人能办到的,除非让人捅刺一下后他继续站着不动让人继续捅刺第二下,直到他的脖子被割断才躺下,院长您觉得可能吗?他是木头人吗?您也说过他曾经被中国人追杀,手枪是必备武器,如果他看到的不是自己人而是身材高大的中国人,他不会掏出武器吗?他没有开枪说明他认识凶手,手枪和刺刀被凶手带走不正常吗?”
佐佐木心里明白,如此牵强的杀人推理高彬根本不会认可,但他仍然这么说。他先把自己摘干净然后暗暗调查向他开枪的人,但现在绝对不能说怀疑是抗日分子所为。
慕容良用敬佩的目光看着佐佐木,但是他没有多言,他不能表现得太明显,那样佐佐木会多疑。
“哈哈哈哈哈哈......”高彬大笑起来。
他愤怒地说:“这明明就是一出好戏,队长提前让卫兵跑去通知预定位置的所谓刺客,等队长到了预定位置,中枪倒地,然后借故搜查,放火烧了医院,至于蓝田医生,随便安排个卫兵和他说话就能杀了他,或者干脆埋伏好了两个或者多个卫兵,这样我的左右手都没有了,我的卫兵也没有了,医院也没有了,队长也不用再觉得那个地方充满细菌了,简直完美!”
高彬自己也觉得有点胡搅蛮缠的味道了,但他只能这样强硬的表态才有脱出身来的可能。
佐佐木不屑地说:“我毁了医院对我有什么好处?想以搜查刺客的名义焚毁医院我不会愚蠢到拿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一个士兵就能代替我中枪,哪怕这个士兵被一枪毙命,也不影响我进医院搜查刺客,你这个推理太愚蠢了!”
佐佐木觉得他有点疯了,他懒得和他纠缠说:“高彬院长不是审问过那个浩二了吗?有了他的口供,这件奇案也就真相大白了,我不会插手审问,免得院长说我从中作梗。”
高彬无奈的说:“他交代的那个姑娘家和杜家是世交,因为杜太太过世,那姑娘这几天一直在杜家帮忙,据石家太太和管家丫鬟讲,那个浩二的确经常去骚扰那个姑娘,有一天晚上为此还遭受过袭击差点儿殒命。那天晚上他的确又去了,而且喝了不少酒,所以,让队长失望了,凶手不是士兵。”
“石家?是不是你舅舅家?”
佐佐木问慕容良:“浩二看上的是你表妹吗?那个骂你‘汗咸’的姑娘?哈哈哈哈哈哈......简直太有意思了。”佐佐木大笑起来。
慕容良却满脸不高兴的一声不吭。
佐佐木的大笑引起高彬的愤怒,他厉声说到:“我的医院一夜之间变成一片废墟!队长您也差点被一枪毙命,您没有感到愤怒与震惊,反而心情愉快的大笑!这难道是一个受害者的正常反应吗?”
佐佐木的反应让高彬越来越觉得这个死变态有问题。
佐佐木平静的问:“高彬院长想让我有什么反应?和以前一样把全城老百姓抓起来审问一遍?还是让我每天露出一副暴怒的面孔?我们身处满洲,这里目前还没有真正属于日本,这里抗日反满的人数多到你数不过来,我们的后背时时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之下,如果他们想要杀我,你以为能等到现在吗?还有,我没有被杀死,难道不该高兴吗?”
他的脸一黑话锋一转:“这件事即便不是浩二所为,但是蓝田医生和日本士兵对话千真万确,那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去世的恰恰都是病毒研究的高级专家,这也是事实;有人打我黑枪,我差点送命还要被您咄咄逼人的诬陷还是事实!这场大火终究是怎么烧起来的以后永远是个无人解开的迷,因为楼上是火源,而楼上无一人生还,我只相信已经发生的和亲眼看见的,就是那些病人抱着福田医生同归于尽!他们临死还在高呼‘天皇万岁’!”
佐佐木目光凌厉盯着高彬,他不再和他猫捉老鼠,他认定这场大火起火原因就是因为士兵报复,而最无辜的就是他的屁股!
……
高彬站在废墟前愤恨的回忆着,他现在很清楚放火的不一定是佐佐木,他二人针锋相对,皆为脱身......
那天,那个变态的洁癖狂用那样一种恨不得置他于死地的眼神和口气针对他,他现在都感觉后背发凉。他所有的心血全都烧没了,他要离开沙吉浩特回哈尔滨等候老师发落。
站在这个废墟前他一言不发,今天是杜太太出殡的日子,吉田一郎也去为杜太太送行去了。想到吉田一郎,他突然想到他的女儿安吉拉,是他亲手把那个美丽的姑娘送进地狱,而吉田在无知无觉中成了杀害他女儿的帮凶。
他女儿的死,吉田一郎既是受益者,也是受害者,既是迫害者,也是被迫害者,既是弱者,也是强者,既被憎恨,也被同情。
而这一切始作俑者便是他----高彬英士。
他面无表情看着面前这堆废墟,想着他去小破院看到的情景,虽然佐佐木派人把那些尸块和内脏收拾干净了,但是那些残砖破瓦上厚厚的积雪并没有被清理净,那上面依然保留着喷溅上去的一片片鲜血,两个门框下更是两大摊血污,从满院尿渍和一个遗漏在雪中的鼻子和眼珠子上就能想象出当时的景象多么惨烈,那两个士兵的死状有多么恐怖。
吉田一郎!你这个魔鬼!
这俩士兵仅仅是想奸污他的妻子,属于强奸未遂,他就把他们一刀刀活活割成肉块,这残忍程度比起日本古代最恐怖最残忍的武烈天皇有过之而无不及。
仅仅强奸未遂就受到如此刑罚,那么受到自己的蒙蔽联合起来杀了他心尖上的女儿,吉田一郎发现真相的那一天自己将会是怎样的下场呢?
那天在守备队大院听到士兵叙述时就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这个问题再次侵扰了他的思绪。
一股凉气从脚下直窜头顶,只是想想就已经令他浑身上下如坠冰窟......
他突然凄惨的笑起来,废寝忘食泯灭人性做的这一切到头来害人害己,自己毁灭了多少灵魂,就会被多少灵魂反噬,现在不就是现世报吗?
他镜片后的眼眶开始发红,恐惧、委屈、冤枉、不甘,酸甜苦辣的泪水在眼眶打转,这泪水包含着许多含义,但唯独没有后悔,没有忏悔,更没有罪恶感。
他转头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来来往往的中国老百姓长长出了一口气,在他眼里,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都可能成为他的试验品,他会面不改色割下男人的头安装在女人脖子上,不成功不要紧,他会无数次实验,无数次寻找失败原因。
不由自主的,他的思绪又沉浸在深深的回忆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