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雪的天气出奇的好,小瑞开着车一句话不说只管一脚油门往前走,回来的时候正赶上下大雪,路很难走,再加上小瑞不想走夜路,所以走了三天两夜。
但是今天天气晴朗,马路上即便有些坑坑洼洼里尚且存留着开始融化的冰,因为视线好,所以小车能挑选平整的路线走。
走着走着担心出意外,意外还是出了。
尽管这么长时间天气晴朗,但是在满洲里这个地方想要在这么短时间把雪完全融化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个很深的土坑里灌满了冰雪后看起来和路面一样平整,它的旁边有一块凸出路面的石头,估计是那些拉矿石的马车不小心掉落的。小瑞小心翼翼的左打方向绕开那块石头,突然车身向右一歪,后轮一下陷在了这个坑里。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小瑞心里慌张不已,如果在平时,陷进去就陷进去吧,大不了把后备箱里所有东西拿下来,所有人一起推车。
可是现在后备箱藏着一整箱金元宝,那是老张先把空箱子放进后备箱,然后一块一块放进去的,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百个大藏金元宝,他一个人想要搬下来根本不可能。
杜小瑞下车后发现右后轮陷进去半个轮子,如果不借助外力根本走不了。
更让他着急的是跟在后面的两辆马车怎么突然不见了?其中一辆自己家的马车是经过改装的,车里也藏着几十个大金元宝。
难道也出意外了?天气虽然寒冷,杜小瑞的汗却一下冒了出来。
吉田一郎看出来杜小瑞紧张的样子便说:“不要着急,把后备箱里的东西拿下来,我们三个一起推车。”
他也疑惑的向后望去,也不明白那两辆马车怎么不见踪影?
杜小瑞不像塔司哈那样遇事冷静,平时弟兄俩形影不离,遇到任何事都有塔司哈出面解决,他一般是坐享其成。
可今天塔司哈不在,车里的金子绝对不能暴露,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办?
珍妮和马小燕也下了车,小瑞试了几次都没有把车移动半步。
吉田一郎又一次提醒他拿出后备箱里所有东西,正当杜小瑞高度紧张不知道该不该打开后备箱时……
“马车跟上来了。”马小燕指着后面高兴的叫了一声。
果然,白茫茫的视野里出现了两个小黑点儿。
珍妮温柔的对杜小瑞说:“小瑞,等一下吧,等他们过来一起推车,如果还是走不了,再卸空后备箱。”
杜小瑞借着珍妮这句话点点头,他暗暗松了口气,祈祷等一会儿一群人推车能把车推出来。
两辆马车过来,树全首先跳下马车,他跪在地上扒拉了几下雪坑里的雪,站起来后四下环顾,然后招呼那些卫兵到地里面去捡秸秆。
虽然村民们早已经把高粱秸秆弄回家了,但是零零星星还是能捡到很多。不一会儿功夫,几个人捡回来一大堆。
树全也捡下一些石块,他把石块先垫进坑底,再放上一些秸秆,再压上一些石块。
“少爷,你试试吧,实在不行就把马牵过来,那肯定能把车拽出来,不过我看用不着。”
树全说完竟然自顾自指挥着那四个卫兵和石家赶车师傅:“你们都过来一起推车。”
那四个卫兵倒也听话,小瑞猛踩油门,后面一群人一起用力推,小车猛地一下蹿出去几米远才停下。
杜小瑞等吉田一郎他们三个人都坐进车里才又下车问树全:“树全,这路况,马车应该比汽车走的快,你们怎么没赶上来?”
树全说:“少爷,快别说了,石家的马打滑一下跪在雪地,怎么也站不起来,好不容易一群人才把它弄起来的,喏?你看,我把他们的蹄子也都裹上了”
杜小瑞这才想起来只有自己家的马蹄裹着厚厚的麻袋片,石榴家的马忘了也裹上了。
杜小瑞意味深长的对树全说:“树全,到省城还早着呢,你千千万万走好路,绝对不要像我一样大意了。”
树全明白少爷的意思,不就是车里又藏着铁矿石吗?他一坐在车上就感觉出来啦。
“放心吧少爷。”
汽车重新上路,两辆马车不紧不慢跟着,马车里的四个卫兵吃着老张送给他们的各种干果感到非常惬意。
小瑞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跟着的两辆马车突然想起老张昨晚说过的话。“恶犬伤人,那要看主人怎么训导,训导好了就能温顺看门,饿狼吃人,在猎人手下也能调教好打猎。”
谁能想到那些杀人放火的日本小鬼竟然听树全指挥着捡秸秆推车,不过,小瑞明白他们是为了吉田一郎的安全才那样做的。
天黑了,三辆车路过一个大车店,小瑞下去问了一下,大车店里只有杂面窝窝头和高粱米糊糊。别说吉田一郎,就是珍妮和小燕也咽不下去。
小瑞从后备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烧饼和卤鸡还有一些腌制好的咸肉放在大车店的桌子上,让大车店烧一壶开水。
“你去问问他们有没有蔬菜?”吉田一郎对马小燕说。
马小燕知道吉田一郎在为珍妮考虑,因为珍妮喜欢吃蔬菜。
听到大车店老板说有大白菜和萝卜还有豆腐,吉田一郎扶着珍妮下车进了大车店。
大车店里冷冷清清,一个顾客也没有。吉田一郎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四个卫兵,两个进来屋子站在门口,两个留在门外。
大车店老板正想问问他们开几间屋子时,一看门口站着的卫兵手里拿着长枪,吓得没有敢多问一句,马上溜进厨房炒菜去了。
树全和石家赶车师傅帮着大车店伙计卸下牲口去喂饲料去了,小瑞嘱咐小伙计一定给这些马喂精饲料,钱不用考虑。
他一边和另外一个伙计给汽车加油一边琢磨今晚上该怎么办?如果他们都睡在屋里,车里的金子会不会有危险?
这时马小燕走出屋子对小瑞说:“给马喂一些精饲料,今晚上要连夜出发。”
“连夜出发?珍妮不休息?”小瑞心情一下轻松起来。
小燕说:“吉田一郎想让珍妮休息一晚再走,珍妮说这里看起来很脏,她宁愿在车里休息。”
这也是小瑞希望的,因为他实在不知道晚上该怎么办?
这大车店老板平时估计也受过日本人的欺负,他战战兢兢把每样菜炒了两份,分别放在两张桌子上,每放上去一盘都会对着吉田一郎谄媚的笑笑。
吉田一郎习惯了这样的谄媚,或者说习惯了中国人对他的恐惧,他面无表情的看了老板一眼:“谢谢!”
字正腔圆的两个字谢谢,让老板有了错觉,他以为吉田一郎是抗联伪装的,于是他哈哈哈大笑起来:“像!真像!”
说完这句话他哈哈大笑着又进去炒菜了。
所有人都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的背影,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说的“像,真像。”是什么意思?
一会儿,老板又亲自端上来两盘萝卜炒肉,他大大咧咧把菜分别放在两张桌子上后笑眯眯的对吉田一郎说:“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别装啦!”
一看他这嬉皮笑脸的作死表情,杜小瑞和马小燕顿时心里一惊,俩人一齐紧张的望向吉田一郎。
吉田一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当然,如果你不说话,我还真以为你是真鬼子呢,所以我才说只有萝卜白菜,你还别说,这身鬼子皮一穿,东洋刀一跨,得!还真像鬼子军官呢,兄弟是占山头的还是抗联?”
别说杜小瑞和马小燕了,就连坐在旁边桌子上的树全也吓的张大嘴巴一动不敢动了,这老板的脑袋里装的是屎吗?
杜小瑞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怔怔的看着吉田一郎,他担心吉田一郎抽出那把武士刀猛地砍向老板的脖子。
吉田一郎并没有生气,他反而温和的说:“所以清炒萝卜就变成萝卜条炒肉?”
“那当然了,如果是鬼子进来,那肯定只有萝卜白菜,如果是抗联进来,有酒有肉伺候。”
杜小瑞快要晕过去了。
那四个卫兵满脸愤怒的想要站起来,因为他们都能听懂中国话,吉田一郎对他们哼了一声,示意他们别动。
“你能认出抗联和鬼……日本兵?这里是不是经常来抗联?”吉田一郎继续问他。
这老板正要回答却发现杜小瑞和马小燕的眼睛瞪的老大直勾勾盯着他,这么明显的警示还看不出来他也就不要再在这里开店了。
他脑子急转弯回答:“嗨!我也就是这么一猜,一个真抗联也没有见过。”
“詹姆斯,鬼子是谁?”珍妮一边吃饭一边温柔的问吉田一郎。
吉田一郎没有说话,他转头对老板说:“你给我妻子解释一下鬼子是谁?”
老板的腿开始发抖,但他努力使自己站稳:“太太,鬼子是中国人对日本人的爱称,因为日本人聪明,非常聪明,鬼精鬼精的,所以中国人亲切的称呼日本人是鬼子。”
他说完后咽了一下唾液,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哦!是这么回事啊!”珍妮笑了:“老板,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出汗了?”
老板说:“我看见你们高兴,一激动就出汗。”此时他真觉得自己汗流浃背了。
吉田一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不想当着珍妮的面杀人,再说,放眼整个中国,有几个人不是称呼日本人鬼子的?杀的完吗?
吉田一郎摆摆手,老板腿软的东倒西歪进了厨房再没有出来,小瑞叫了几声结账他也没有现身,估计从厨房后门跑了,小瑞只好把两块儿大洋放在桌子上。
吉田一郎神态自如的坐进车里让小瑞开车,刚才的小插曲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情绪。
今晚多亏珍妮在场,否则那个老板活不过三分钟。
马小燕刚才一直紧紧拉着珍妮的手,她多希望珍妮永远留在中国,这样能阻止吉田一郎杀人。
杜小瑞想的是现在的满洲虽然是日本人的天下,但是吉田一郎真的这么有恃无恐吗?他为什么连夜赶路?真不怕黑夜有抗日分子截杀他吗?
刚才大车店老板明明在骂日本人,他却出乎意料的放过了他,小瑞总觉得这个吉田一郎思维和正常人不一样。让小瑞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吉田一郎的操作更令他大吃一惊。
一路上小瑞从后视镜里看到吉田一郎一直抱着珍妮,珍妮依偎在他怀里睡得像个婴儿。坐在副驾的小燕一直打哈欠引得小瑞也是哈欠连连,看到小瑞困了,吉田一郎让小瑞路边停车,小瑞把车停下后,吉田一郎让小燕坐在后面照顾珍妮,小瑞坐在副驾,他坐在驾驶座上熟练地挂挡加油替小瑞开起来。
看到他会开车,小瑞刚开始吃了一惊,转而一想,他是日本富家子弟,又在美国读书,会开车一点不稀奇。
他转头看了看珍妮和小燕,两个人居然抱在一起睡着了。小瑞对吉田一郎说了句:“谢谢!” 然后把头仰在座椅靠背上,不知不觉竟然也迷糊过去了......
车子猛地颠簸了一下,小瑞醒了过来,他吃惊的发现天竟然微微亮了,而吉田一郎好像困得够呛,他赶紧说:“大佐,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睡着了,您赶紧休息,我来开。”
吉田一郎看起来真的累坏了,他一声不吭把车停好后坐在副驾座上,小车没走多远,小瑞就听了到他的鼾声。
中午进出城门的人不太多,守城门的一个日本兵和两个省城保安警察远远地伸手示意停车。
小瑞把车停下后,一个警察懒洋洋的走过来,声音里充满不知哪来的戾气:“下车!检查!”
小瑞的心咚咚咚急速跳起来,他一下想到满满一后备箱金元宝。事到如今他只能冷静应对,他想看看吉田的影响力到底管不管用,他一边把良民证递出来一边说:“我下车可以,车里坐的是吉田大佐,他开了一晚上车累的睡着了,他就不用下车了。”
这个不知死的警察以为小瑞抬出吉田大佐的名字吓唬他。他说:“别废话,我管你是大左还是大右,统统给老子下车检查搜身。”
小瑞装出一副害怕样子说:“好!我下车,我下车!”说完他正要下车,他的胳膊却被吉田一郎抓住了。
小瑞扭头一看,吉田一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正面无表情看着外面那个警察。
其他两个人一看这辆小车的人不下车,他们举着刺刀走了过来,先前这个警察还在对小瑞骂骂咧咧:“怎么?开个小车就了不起?爷最看不惯你们这些有钱人,下车!”
那个日本士兵走到车头前,当他看清副驾上坐的是谁后,吓得双腿并立举手敬礼:“大佐!”
那俩二狗子警察一看这阵势傻眼了,另一个见过吉田一郎,他一边敬礼一边哆嗦。一开始骂骂咧咧的警察瞬间感觉到膝盖好像软的支撑不住身体了,一股暖流顺着大腿根流了下来。他虽然没见过吉田大佐,但吉田大佐活生生把三个士兵刮成三副骨架的事情如雷贯耳
吉田一郎今天难得好脾气,他只是摇下玻璃对那个日本士兵说:“记下这个车牌,以后有人刁难这辆车,向我汇报。”
“是!”这个士兵敬礼的腿一直在哆嗦。
这时紧跟在后面的两辆马车因为有个卫兵去解手所以和汽车拉了一段距离刚刚跟上来,四个卫兵气势汹汹跳下马车走了过来。
“开路!”吉田一郎摇起玻璃看都没有看那个尿了裤子的警察一眼,小瑞通过后视镜向后望去,那四个卫兵重新上了马车,树全一甩鞭子马车又上路了,那个警察软踏踏跪坐在了地上......
小瑞长长出了一口气。
车里,珍妮笑着对小燕说:“看到了吧?詹姆斯是多么善良的人,你看士兵多尊敬他,刚才那个士兵说话如此粗野,詹姆斯都没有怪罪他呢。”
小燕拉着她的手点点头,她心里想,善良的不是他,而是你这个可怜的女人。
这么长时间与珍妮和吉田一郎相处下来,小燕感受最深的便是这个恶魔对珍妮几乎到了深入骨髓的爱,珍妮发病时抓住他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鲜血直流的胳膊让他疼的哆嗦却愣是没有叫喊出来。
珍妮那天疯的厉害,他也被咬的厉害,看到他的胳膊鲜血直流,一旁的小燕吓得惊叫一声,他不顾自己的疼痛却猛地转头让小燕不要喊叫,会吓坏珍妮。
在那一刻,小燕就知道,这个珍妮就是他吉田一郎的终结者,她就是他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