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还是巴图鲁在前面带路,七个皇协军跟在后面,专家们走在士兵中间。
宫本看着巴图鲁的后背对太郎说:“观察了这么久,田下中士有什么发现吗?”
太郎说:“虽然没有什么发现,但是通过他在沼泽救人的表现来看,我还是怀疑他就是当年救我爸爸性命的人,他看我的眼神要比看别人温和许多。”
宫本说:“他的眼神吗?我观察了这么久,发现他的眼神从来没有在我们身上停留过,他的眼里没有我们,或者说他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他解下捆在背带上的毛巾擦了一把汗继续说:“这样默不出声的人更加可怕,有句俗语,会叫的狗不咬人,没声音的狗才会下死口。”
太郎说:“我是担心抓错了人会影响这次勘察行动。”
宫本说:“田下中士不能因为他对你的态度而心慈手软,如果能证明他就是当年那个救你父亲的猎人,那就敢肯定他就是拥有皇家珍品的人,即便中断考察也要把他控制起来交给军部处理。”
“是!我明白!我父亲已经殉国了,猎人对我家的恩情也随着他的去世烟消云散,如果他拿着金钗不交出来,就是天皇的仇人,也是整个大日本帝国的仇人,我不会放过他。”太郎说。
“真是田下家族的骄傲啊!田下少佐泉下有知也会为有你这样的儿子感到欣慰的!好好干吧!你会有更好前途的!”宫本说。
“是!”太郎激动地回答。
“可是......我有个想法,如果他就是那个猎人,即便把他抓起来或者杀了他一点用也没有,我亲眼看见他是怎样独自一人在沼泽上救人的,他根本不怕死,反而重情重义,也许我们可以把这一点当成他的弱点。”太郎说。
宫本若有所思:“你想怎么做?”
“不如想办法得到他的信任......”
走在队伍前面的巴图鲁正在挥刀砍伐那些阻碍前进的灌木,完全没想到有两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酝酿毒计……
一连几天在阴暗潮湿的森林里扎营,有的士兵开始咳嗽感冒,多亏每个人身上都带着防止感冒的药品,倒也没有影响测绘队正常工作。
7月的天气开始发热,他们每个人都配备着一个可以吊在两棵树之间的睡袋。一到晚上这里好像成了一大片巨大的鸟窝群。他们一个挨一个,把睡袋固定到两棵树上,为了防止蚊虫叮咬,他们把军用毛毯从头到脚遮盖的严严实实的,远远一看既像一个个巨大的织巢鸟鸟窝,又像两棵树之间横吊着一个个巨大的绿色蚕茧。
巴图鲁躺在一个睡袋上,那个睡袋的主人和八头骡子一起消失了,佐佐木把失去主人的行李转交给了他。每天晚上他都集中精力听着附近的动静,生怕听不到塔斯哈传来的讯息。
眼看就要到约定时间了,巴图鲁耐心的等待着,计划着,一旦把稻田和慕容良救出去,他想办法和太郎取得联系,告诉他自己的身份,把他救走就开始他的围剿计划。
他不会和多于自己几十倍而且武器精良的敌人正面冲突,他是猎人,他深知一个好猎手要利用地形对付强大的野兽。
这些日本人就是一个强大的野兽,他们明目张胆进来中国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他们杀了最贤惠的嫂子和许许多多的中国人,如果他们不招惹他,他已经杀了几个日本人也算报仇了,但是他们既然不把他巴图鲁放在眼里,那么巴图鲁岂会把他们当人看?
杀戮一旦开始,这里瞬间会变成真正的战场,那么佐佐木怎么办?他不想杀死他,他想让他回到在日本的父亲身边,怎样才能避免伤害到他?
慕容良说佐佐木曾经带人杀了一个村庄几十口人,老人孩子都没有放过,巴图鲁听到后也是愤怒的想杀了他,可是冷静过后,他还是决定不杀他。
他能找出杀死佐佐木的多条理由,但找不出不杀他的理由。
可他就是不想杀死他,找不到任何理由。
“申桑!睡不着吗?是不是草丛里这些讨厌的小虫叫的睡不着?”
从未和他说话过的宫本像幽灵一样走了过来,巴图鲁赶紧跳下睡袋冲他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
宫本说:“早就听说佐佐木队长有个猎人朋友,见了面发现申桑和我想象的中国猎人不一样!”
巴图鲁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问他哪里不一样。
“就比如现在,如果一般的猎人听到我这样说,马上会恭顺的向我讨教哪里不一样?但是申桑却没有那样做,从你的眼神里反而让我看到四个字。”
他看着巴图鲁故意不说了,他想看看巴图鲁的反应。如果能拥有皇家珍宝的人,哪怕他是猎人也一定不是泛泛之辈,一定有一些文化底蕴的。
巴图鲁却依然是一副木讷样子看着他,好像没听懂他的意思。
“桀骜不驯,对,你此刻的眼神给我就是这样的感觉,它看起来是那样深不可测。”
“什么意思?”巴图鲁终于说了一句话。
宫本看了看周围那些士兵和专家,有的躺在睡袋上,有的在大帐篷里忙碌,自从有了禁止私自离营的命令后,士兵们一到晚上便只在营地这个小圈子里活动。有几个士兵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黑透,围在稻田身边拿小虫子逗那只不知名的小鸟。那七个皇协军有四个值勤去了,剩下三个挤在一起低声聊着什么。
“倔强,不受管束的意思,当然,也许还有其他意思,中国文化实在太深奥,我也只能了解这么多。”
……
巴图鲁心想,这个人过来说这些话想表达什么?
但是他不想问他,他和他无话可说。
“申桑念过书吗?”宫本问。
“没有!”
“从来没有离开过大山?”
“没有!”
“听说申桑不是汉人?”
巴图鲁迟疑了一下说:“不是。”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专家来者不善,他是有目的的在套话,巴图鲁警觉起来。
“申桑,十几年前这大山里发生过可怕的狼灾,咬死几个日本地质专家的事听说过吗?”
尽管宫本表现出很随意的样子,好像在和巴图鲁聊天打发时间,但是他这句话一说出口,周围的士兵马上来了兴趣,他们不敢凑过来细听,却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嘀咕起来。
宫本和那些士兵一样在等待着巴图鲁回答。
“在日本任何一个角落几个人发生斗殴,您会知道吗?”巴图鲁反问了一句。
宫本说:“日本是一个国家,随便一个地方发生的小事,我怎么会知道呢?”
巴图鲁又问:“日本和这片森林比哪个面积大?”
宫本没有回答,他明白了,这个疑问就是回答。整个大兴安岭的面积是日本面积的好几倍,发生在这片广袤森林的狼灾不是每个猎人都能知道的,也许有人在这里生活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件事。
宫本转身离开了,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他忽然觉得不对劲,一个在深山整日与野兽为伍的粗野猎人,态度不卑不亢,说话又如此有条理,两句话就把他的问话回答的如此明晰,这正常吗?
他从哪里得知日本的面积没有这片森林大的?绝大部分中国人甚至不知道日本在地球的哪个位置,更别说知道日本的国土面积了,他到底是什么人?
正准备走开的宫本又转身问了一句:“申桑是蒙古人?”
“是!”
“蒙古人怎么会来到满洲的大山里靠打猎为生?”宫本问。
“因为这里有猎物!”巴图鲁回答。
“但这里是汉人的地盘!”宫本说。
“你们不是也来了吗?”巴图鲁回答。
宫本又是无言以对。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他绝对不是真猎人。
俩人的谈话让宫本感到无比的挫败和不安,他没有回到自己的睡袋去休息,而是直接回到指挥部一样的大帐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