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地下二层中,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妪坐在摇椅上,回过神来满脸忧虑的看着正有一下没一下推着摇椅的天机老人,目光中透露出一股浓浓的不舍。
“沈易,你明知道在镜湖那个小家伙在偷听我们说话,为什么还要...?”
天机老人闻言一怔,“说好不再提这个名字的。”
说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羞赧一笑,这笑容将脸上的皱纹抚平,“你还是一样,一样那么担心我。”
老妪眉头紧锁,“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你就不怕那小家伙听了以后做出别的选择?”
天机老人微微正色,沉思片刻后,这才缓缓摇了摇头。
“记好了,有些事情我只能说一遍。”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天机老人顿了顿继续说道。
老妪悚然一惊,满头银发随之抖动了起来,“莫非!?你是说?”
“天道无情,视万物如刍狗,万事万物都有它既定的结局,世界亦是如此。既定的结局是恒定不变的,而这中间的道路或有蜿蜒。”
“而我们做的一切都是期望这个蜿蜒足够曲折,曲折到足以到达另外一条不知名的路,哪怕是绝路,是断路,最后的结局是悲是喜都不负喟叹。”天机老人的眼中有着一丝黯然。
“只是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徒劳。”
“不过,说点儿好消息。这次这小家伙很聪明,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得来的判断,不过他猜对了。镜湖第一次【溯源】的确是不需要代价的。”
“所以这小家伙才故意询问了一些对于他来讲根本就是猜到八九不离十的事情,从而来判断我的立场。反而将他自己根本毫无头绪,或者来说应该是心底隐藏最深处的秘密去问镜湖。这小家伙可精明的很,打的小算盘我这才看明白,你呀压根犯不着担心他。”
“我不是担心这个,既然他如此精明,你又何必犯险呢?这可是一步险棋......”老妪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这样会将他推到你的对立面的,哎。”
天机老人坚定地摇了摇头,“你对他不了解,这小家伙可从不相信任何人,想要他主动承担责任,除非他是自己想,否则谁都做不到。”
老妪悚然一惊,“你是说?!”
“你究竟看到了多少种结果?”
天机老人沉默片刻,似乎有着一丝迟疑,最终缓缓开口,“无论我如何穷尽推演,追寻因果,所探查到的结果,都是这小子带着白雨前来。可是......可是......奇哉怪哉。”
“这小子本就是小变数,每次我推演他的前途皆是云山雾绕,难以揣摩,仅能猜测出十之五六。但此番变化巨甚,或许是这小子提前接触到了其他的【变数】,所以才产生了不可知的变化。”
“大衍之术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人遁其一。这小子或许真的是遇见了那个唯一的变数。那【变数】究竟是什么?
“想要到达那个完全看不到希望的未来的对立面,唯有产生巨大的变动才行,这理应是好事才对,但是我却完全琢磨不透,头一次我有这种感觉。前路漫漫,尽是白雾,迷障重重,驱之不散。”
天机老人刚想继续说话,突然嘴角无声无息的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直直从唇边一直延伸至耳根,而且伤口还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
巨大的豁口像一条纵深的裂谷,可诡异的是,竟然哪怕是这样巨大的伤口,天机老人依旧没有留下一滴鲜血,仿佛他体内的血液早已流干了。
天机老人见状猛的闭嘴,用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嘴,不留下一点儿缝隙。
过了良久才轻轻用两根指头将伤口合拢,将伤口隐没在层层叠叠的皱纹之下。天机老人做完这一切后,似乎更加苍老了几分。
“咳咳咳,我恐怕说的有点多了,这次真的是时日无多了。”天机老人沉默良久后才斟酌着发言。
“你知道的,我无法透露我所看到的一切。咳咳咳,除非付出代价。墨玉,要不是你我恐怕早就已经撑不住了,这样共享早晚也会拖垮你的。”
“其实你我都清楚,我是没有希望的,而你只要等待这样一个机会就行,现如今【变数】已至,天下风云将启,只待静观其变。”
“不过既然白雨现在没有跟上,那么也起码得让金家小少爷跟陆川接触......”
“这陆川接这个任务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吗?”老妪虽然说着口中惊讶,但是眼中却没有一点波澜,显然是司空见惯了。
“那是自......咳咳咳,咳咳咳。”天机老人似要把所有的话语一口气在今日说完般。
老妪闻言,眼中悲伤更甚,“其实我早就已经放下一切了,要不然也不会跟你留在这弹丸之地。”说着双眼微闭,捉起天机老人那干枯苍老的如同麻布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挲着,静静感受着对方手上的温暖。
......
对于此地发生的一切,陆川自然是完全不清楚。此时,他的视野中只有一个穿着中式大红嫁衣的新娘。
......
他们离开主墓室重新回到这破庙里不过盏茶功夫,就感觉天色骤暗。听着四周寂静中隐约响起的虫鸣,真是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三人中倒是陆川的胆子最大,竟然就这样大大咧咧的坐在破庙正中央烤起火来,说是要亲眼见这新娘子是如何出现的,说不定还能邀请她来吃个烤地瓜。
就一向脱线的0927也不禁有些无言,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虽然他长相普通,但是他自大还自恋啊。
一头黑发束于脑后,一身黑袍干净利落,锐利的双眸逼视他人时的那股无法无天的气势,实在是......居然意外的似乎有点儿小帅。
想到这里0927不禁有些脸色微红,那天他避开所有人,只为到我面前选取任务,难道他?......
陆川自然是不知道女儿家心思,居然给自己加了这么多戏。
倏然,他噌的一下站起,有些惶恐的盯着视野内出现的那一抹嫣红。
陆川的眼皮狂跳,哪怕就是他也完全没注意到这个女人是何时突兀出现的。
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两步,与对方保持一定距离,这才微眯着眼观察起眼前这个一身是谜的新娘。
这新娘穿着凤冠霞帔,她的容貌隐藏在大红的盖头之下,看不清楚真颜,不过观其婀娜的身段想必也是个玉人。走起路来一身的金银玉器叮当脆响,带着一股奇特的韵律。
双手捧着一本打开的书卷,翻来覆去的看着这本明显重新装订过的旧书。奇怪的是,新娘根本并未掀开大红盖头,就这样直直捧着,真的能看到书的内容吗?
这本些许泛黄的书卷应该就是王五口中那本在棺材中发现的《百家姓》吧。
还不待陆川多想,这新娘忽然动了。她似乎轻轻向前迈了几步,又似乎一动没动。明明看似不快的步伐,甚至连裙边都未曾掀起波澜,竟然速度极快。就这样保持着捧书的姿势,几乎瞬间就来到了陆川身前!
陆川不带丝毫犹豫,立马再度后撤。
这女人太过古怪,给了他一种异常的违和感,危机在心头悄然升起。
不过只是下一瞬,这女人又欺身近前。
只感觉一道妖异的红光一闪而过,便再度出现在陆川身前,不过一个手掌的距离。
一丝散乱的黑发抚过陆川脸庞。
陆川悚然一惊,这是何等的极速,哪怕是以速度引以为傲的洪白与她相比那也是小巫见大巫。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这是哪怕是之前在白家水牢下,那白衔鹤近圣的身影都不曾给他带来过的。这种感觉不像是实力层面上的碾压,反而像是弱小的兔子见到了狮子一般,这是来自掠食层级上的差距。
人先到,阴风后至。
一股阴凉的气息直逼陆川面门。
简直像是眨眼间就到了陆川面前,身形也不见任何摇晃。
新娘只是静静将视线从那本破书上移开,看向陆川。
那略显呆滞的双眸中似乎藏着几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