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秉天并未在意,就陆家村这一亩三分地,陆秋实还能跑哪儿去。
摇了摇头,旋即收回心神,将断刀探进门夹缝内。
断刀探入不足半寸便受到了阻碍,陆秉天眉头微皱,一挥之下,门闩断成两截,连带着一分为二的铜锁应声落地。
陆秉天这才推开房门,向内仔细打量。说来也怪,陆秉天刚一迈入酒肆,这不绝于耳的咀嚼声也停顿片刻,似乎都在震惊于对方的胆量。
昏暗的酒肆没有半分光亮,只有潺潺的流水声回荡在空荡的大厅。陆秉天从怀中抽出火折子用嘴一吹,借着微弱的火光观察四周。
酒肆内一片狼藉,桌椅倾倒,酒菜撒落一地,到处都是倒塌断裂的木头,不规则的血迹混杂其中,周围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门扉内侧印着几个染血的手印,血迹顺着洁白的窗纸流下。地面上残留着道道长条状的血迹,一直延伸至酒窖深处,大部分都已干涸,唯有一道格外鲜艳,似乎刚形成不久。
陆秉天瞳孔微缩,心中一凛,甚至恐怕众人是凶多吉少。
按照他往日的性子,定然是不顾一切深追下去,要让做出此等恶事之物付出惨痛的代价。可是经过这一系列被算计事件的他也学会了谋而后定。
此刻他陆秉天的灵觉并未发出任何警报,怀中的断刀却意外的有些发烫,刀身微微泛红。
面对此等情况,陆秉天心头微凛,不敢掉以轻心,细细探查四周。
柜台旁立着个一人多高的巨大酒坛,乃是陆富贵的得意之作,说是给他未出生的女儿准备的女儿红,准备立冬时埋下。酒坛侧面被开了个拳头大小的洞,新酿的黄汤泛着酒沫淌了一地。
陆秉天随手抄起一片散落在地的木牌,上面写着“夫妻肺片”,“寸炒丝绳”......
一时间居然有些恍神,待回过神时早已将木牌深深的嵌入手心,眼中噙满了怒火。
虽然不知道酒肆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情形在场的酒客似乎凶多吉少。仅仅一日之隔,富贵酒肆就成了这般炼狱之地,日后肯定还有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必须早日与那个神秘组织做个决断。
陆秉天暗自思忖过后,循着那隐隐约约的咀嚼声,迈步走向那血迹尽头。
酒肆后院,酒窖口就明晃晃的在院子中央,遮挡的木板被随意丢弃在一旁,数条血迹一直延伸到此就失去了踪影,显然是被拖拽下去。
若有似无的咀嚼声反复刺激着陆秉天的大脑,陆秉天看了一眼漆黑的酒窖,借着淡淡的月光也只能隐约看清酒窖口,更深处没有一丝光亮,幽深的洞口像是无底深渊,黑暗总是能激发人们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恐惧。
酒窖口逸散而出刺鼻气味充斥着陆秉天的鼻腔,陆秉天将火折子熄灭收入怀中,没有多做犹豫,朝前轻轻一跳。
溅起的烟尘弥漫了黑暗的空间,陆秉天双眼微眯,站在原地没有轻举妄动,静待烟尘散去,毕竟无畏并不意味着无谋。
随着时间的推移,陆秉天渐渐习惯了在黑暗中视物。不远处的地面有着断成几截的梯子,抬头看了一眼洞口,并不算太高,这等距离根本无法对他造成半点阻碍。
通道并不算复杂,只直直走了十数来丈便觉得内部空间变得宽敞起来,像进入了个洞穴。洞内壁上开着三个小门,地面上的血迹断断续续,一直延伸至最后一个小门内。
洞穴内弥漫着异常浓郁的酒味,深吸一口气脑袋竟然有点儿昏沉。陆秉天舌尖轻咬,顿时清醒过来,也不托大,挨个检查洞穴内部情况。
第一个洞穴内的堆积着半身高的大米小麦等谷物,空气并不是流通,刺鼻的酒气中夹杂着一股子淡淡的霉味。用手一抠洞壁,质地柔软的黄土噗噗地向下掉,微微有些湿润。
“啪。”
陆秉天一脚踩死只摇头晃脑的肥硕虫子,爆出花花绿绿的浆液。环视一圈没有多余收获,陆秉天也不停留,转身走进身旁的洞穴。看起来这个洞穴是酿造之处。
入目所视尽是一片红色的世界,墙上地上,四处散落着大量血渍,呈喷射状,杂乱无章。大滩大滩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因拖拽而形成不规则的血迹一直延伸至门外,一如地面上的酒肆,可诡异的是依旧没有见到半具尸体。
洞穴正中摆放着几口大缸,木甑和一个巨大的灶台,灶台底下有点点余烬依旧在闪烁,米饭的焦糊味透过木头盖子飘散出来,和酒气血腥味混成一片,一旁随意堆放着还未来得及劈砍的柴火。临近墙壁有个几人合抱大小的石臼,石臼旁随意丢弃着几把木锤。
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场看似散乱,实则没有半点打斗痕迹,所有人像是在一瞬之间都失去了反抗能力。又拖哪些尸体去哪里,有什么作用......
“噗~噗~噗。”
有响动,莫非还有活人?
陆秉天当下一喜,环伺四周,只有这些个大缸有嘴可能藏人。便迈步向前,从离他最近的大缸开始,一一掀开。
“刚浸泡没多久的粮食。”
“新蒸的米饭。”
“嗯,是酒曲。”
“是泡发的酒曲末。”
“是刚混合的原浆。”......
嗯?空无一人,这怎么可能。
陆秉天眉头深锁,将目所能及之处仔细检查了一番。大缸,木甑,甚至连灶台都不放过,确实没有任何藏人的迹象。
一只摇头晃脑的大虫子在地上不断地蠕动着,也不远去,只是在同一个地方打着转。
“啪。”
陆秉天又是一脚,将这只摇头晃脑肥胖的大虫子也踩成肉糜,稍显厌恶的看了一眼。
“呵,又一只,陆富贵这酒窖环境可算不得太好啊。”
思索片刻后,只能将方才的响动归咎为这些个虫子,颇为失望的离开洞穴。
……
陆富兴在这大缸里待了不知道多久,阴暗潮湿逼仄,狭窄的缸中只得恰恰一人容身。水面淹没他的脖子,一股子泡发的酒曲混合着米饭的清香味,发酵的气体充斥缸中每个角落,侵占着这本就不多的空气。
长时间浸泡在酒液原浆中,陆富兴浑身有些发胀。可是一想到他父亲对他的交代,他愣是一步也不敢动,任凭双脚被挤压变形紧紧顶在胸前。仰着脖子伸长至极限,脸颊贴着缸顶部,贪婪地呼吸着。
长时间的缺氧让他意识有些模糊,恍惚间父亲那带血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陆秋实他疯了,疯了,你快进去躲好。无论管发生何事你都不要出来,等着我。一定会回来救你.....”
真的会有人来救我吗?思考好累,大脑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麻木的四肢连冷热都感受不到,我究竟还能撑多久?真的会有人来救我吗?现在是什么时辰,感觉好漫长,怪物离开了吗?
一想到这里陆富兴浑身皮肤一阵颤栗,过了电一般打了个哆嗦。
“噗噗噗。”
水缸的水封本就处在临界状态,被陆富兴这么轻轻一顶。密闭的水封被顶出一个小缺口,大量发酵的气体顺着缺口排出,连续不断。
“噔~噔~噔”
突兀的,寂静的酒窖中响起一阵脚步,在这一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缓慢而坚定的走近,似乎是被响动所吸引。
陆富兴险些心脏漏跳两拍,有些激动的忘乎所以。
是父亲回来救我了吗?他没死,太好了。
想到这里,陆富兴眼眶都有些微微发红,他乃是家中独子,向来是要啥有啥,在村中那也说的上是一声招呼便是前呼后拥,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咕~~肚子不合时宜的响了一声,陆富兴泡的发白的脸色显露出一丝红晕。
等我出去一定要好好大吃一顿,这样恶狠狠的想着。
刚想开口呼喊,不知为何,陆富贵满脸是血的样子突然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那诀别的姿态,让他忽然意识到或许陆富贵是凶多吉少。
陆富兴猛地怔住了,哪怕泡在酒缸里也无法阻止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如果不是父亲,那会是谁呢?这是酒窖内部,怎么可能会有人来救他。
要是父亲恐怕直接就过来了,何必在四周徘徊,这下只怕是被“它”发现了。
一股绝望感笼罩了他的身躯,双眼惊恐的睁大。
脚步声仿佛在印证他的猜想一般,咯噔咯噔,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心上,仿佛死神的钟声。脚步主人不断在四周徘徊,走走停停,四处寻觅。
如果被发现,就拼了!
心脏剧烈的跳动了起来,陆富兴尝试着握了握拳,麻木的四肢让他无法感知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求生的意志不断地在脑海中涌现。
陆富兴有一股想痛哭的冲动,这种生死不由己身的感觉太可怖了,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啊。
“咯噔,咯噔。”
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能感受到头顶上传来的微弱震动,深深吞了一口唾沫,这几不可闻的微弱响声在水面泛起了点点涟漪。
风儿都像是停止了流动,陆富兴的心脏快要蹦出胸膛。颤抖的双拳紧握,只等着最终那一刻的到来。
好在,那脚步声来的快去得也快,只在原地驻足片刻,徘徊了一阵后便远去了。
“走了?我,这是活下来了?”
长舒一口气,这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就在这一张一弛下终于抽走了他最后的力量。双拳无力的松开, 脑海中传来的阵阵眩晕感,让他再也无力支撑虚弱的身体,倒在了酒浆原液中。
酒液没过了陆富兴的头顶,灌入他的鼻腔,窒息一波一波冲击着他的意志,张口剧烈的咳嗽,黄汤顺着喉咙口更为凶猛的倒灌。肺部,胸腔像被火焰灼烧过一般,火辣炽热。无力的挣扎了几下,便感到眼冒金星,意识模糊,身体还是缓缓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