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过后,天边微微泛起了鱼肚白,几位村民陆陆续续来到井边打水,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
“呀,我说,狗子他爹,最近这陆家村可不太平哦。”
“哎哟,你这么大嗓门吓谁呢?我可没聋,你个老娘们。”
“嘿,你个狗脑子,说谁老娘们呢。狗子他爹,今天这井水可真甜啊。”
“谁说不是呢,陆家村这上上下下一百来户人不就是靠这口井养的嘛。按子游那小子的话说,这叫,啧啧啧,母井。”
“说到子游,还真怪想这个小娃娃的,不知道他现在在外边咋样了。”
“狗子他爹讲话就是有水平,嘿。小秀才教的好啊。也不知道村长最近发的什么疯……都这么多天都不见人了。”
“狗子他爹,你说最近村里发生的事真的和村长有关吗?俺咋觉得不像啊,他可是大好人啊,没有他收留我们一家……”
“娃他娘,娃他娘,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别吓我。”蒲扇大的双手使劲摇晃着突然呆愣住的农妇,黝黑皲裂的面皮满是浓浓的担忧。
刚准备掐人中,农妇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看着使劲摇晃自己的丈夫,闹了个大红脸,双唇嗫喏。“孩他爹,现在还是白天呢,你咋就……”
“狗子她娘,大白天的,你发啥癔症呢。赶紧打水回家做饭,等会还要下地干活呢。”
“你看看人家狗娃他爹多疼媳妇,你看看你。”周围的村民算是看了个早场,互相调笑两句,臊红了脸的农妇恨不得把头埋进高耸的胸脯里,更是惹得那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看得眼里直冒火。
……
富贵酒肆早已在一个月前的大火中付之一炬了,而旧址上重建了一座酒肆,崭新的桌椅特地做旧,布局与往日似乎一般无二,门外插着一根崭新旗杆,土黄色旌旗上的富字如此显眼,在风中随意飘扬。
自近日富贵酒肆发生惨案后,重新开张,并没有见到太多遗留痕迹。人是一种适应力极强的生物,在发生了这般惨剧后,生活节奏还是不能乱。死,不过是最无足轻重的小事,而生者却得带着沉痛,继续生活下去。几个老光棍依旧在坐在桌前高谈阔论着,互相吹嘘着各自的谈资。
“嘿嘿,瘸子,不是我跟你吹,今早我亲眼所见,老四那瘪犊子直勾勾地看着狗娃他娘的胸,愣了好一会。要不是老汉我拍他两下,估计都回不过神来。嘿嘿。”蓄着山羊胡的小老头看着桌对面的瘸子,一脸猥琐的笑着。
被称作瘸子的人一条腿横跨在凳子上,一只手颤巍巍的拿着柄老旧的烟锅,不时在桌面上轻叩两下,这一副老油条做派不是陆徐还会有谁。
“放你娘的屁,你个傻屌,兀那婆娘衣衫不整也赖得上我……你这厮要不看怎知我看那婆娘胸脯。”这陆老四一通王八拳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越描越乱。
人精似的陆徐一阵无言,心中了然,却不点破,只是打了个哈哈。“吃酒,吃酒。”
“唉?老四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爬,一眨眼就不见了。瘸子,你有看到吗?”
“放你娘的屁,你小子就不能盼我点好?”老四一阵酒气上涌,面红耳赤的争辩着,神色激动。
陆徐双眼微眯,盯着老四的脸半晌,直到老四都忍不住摸了他自己的脸两把,他这才收回眼神,摇了摇头,似未有任何察觉,仍旧自顾自的喝着酒。
山羊胡子诧异的揉了揉眼,“难道真是我眼花了?不过我说老四,你这脾气最近可愈发暴躁了,这养气功夫不得好好向瘸子学习一二。”
“谁说不是呢,近日来感觉村中人个个脾气都见长,我算个啥。不过说道脾气乖戾,又谁能及得上富贵酒肆的新掌柜的呢。这娶亲以来大半个月,这孙子已经打伤好几个下人了。”说到这里,老四突然四周张望了一眼,压低声音继续道:“你们知道,陆富兴为何突然性情大变嘛。”
“他啊。听说在酒窖里泡坏了命根子,不能人道。”
“这你又是如何得知?”老四凑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个被打伤的女佣人之一是我的老相识。”
“哦~老相识啊。”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拍股大笑起来。
“什么这么好笑啊?”略带阴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人齐齐偏过头去望了一眼。
“陆掌柜。”二人皆有些惊讶。
陆富兴沉着脸色跟二人理论起来。
听着耳旁不时传来的喝骂声,陆徐并不甚在意,不时望向窗外,天空挤满了黑压压的乌云,不时能看到其中雷电闪烁。
“老兄弟几个,你们聊,我先走了,回家收衣服去。”
“那成,改日再整上两盅。”两位老兄弟收起脸上嬉闹神色。
突然山羊胡子也是脸色一变,望着陆徐离去的背影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摸了摸他那满是酒沫的胡子,“那我们也走吧,天色确实不早了。”
“那就不打扰陆掌柜了,掌柜生意兴隆。”老四瞬间心领神会重重点了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
陆富兴一把抓住想跑的二人,“诶,我说二位。别一唱一和的,把三位的酒钱结了先。”
“那是自然。”二人心中暗骂不靠谱的陆徐,却也只能悻悻付了酒钱。
“滚吧,以后富贵酒肆不欢迎你们了。”陆富兴掂了掂手中的银子,缓缓下了逐客令,围桌的酒客纷纷皱着眉头将目光投向这里。
往日里不管怎么吵闹都不会引起酒客们的反感,毕竟二两黄汤下肚,天老大地老三自己排当中,冲突在酒肆那是在所难免的。但这话分量不同,酒客们敏锐的感觉到,新掌柜似乎并不是好相与之辈。
“这样做似乎稍微有些太过了吧,不过两嘴是非。”
“你家父在世的时候可没有这种事发生。”议论纷纷。
“也是,那今日起,改名,富兴酒肆。”
……
陆徐自是不知道他走以后酒肆发生的事,他正埋头赶路。此时的他,正看着空荡荡的村口。
无人守村口吗?
陆徐自是不知道他走以后酒肆发生的事,此时的他,正站在村口,看着空荡荡的牌楼。
陆家村建村以来不过匆匆十二载,暗褐色的牌楼已经带上些许风尘。当年这第一根柏木桩便是由陆秉天亲自捶下,如今陆徐静静地坐着背倚柱子,双眼望着村口外,似在等着谁的到来。
啪嗒啪嗒,一口接一口的抽着他的旱烟,平日里吝啬的陆徐甚至舍不得自己多抽两口,也不知今日一反常态所为何。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夜微微有些深了,不远处的森林奏响了今日的夜曲,虫鸣此起彼伏,开启了独属于夜晚的狂欢。陆徐等的人还是没有来,但他似乎并不算失落,反而松了口气,自嘲似的干笑两声,捶了捶冻得发僵的双腿准备起身离开。
忽然烟尘起。
地平线出现了众多模糊的人影,步伐不算统一但却胜在无声。很快,十余号黑衣人由远及近,来到陆家村牌楼前。
行走在最前黑衣人隐藏在夜行衣下的双眼微微一凝,毕竟村中鱼龙混杂,随时可能出现卧虎藏龙之辈。
没有一丝轻视眼前老者的意思,出手便是杀招,鬼魅般的身法加快几分,竟然产生了一丝幻影,抽出随身短匕,单手反握,直直朝着面前的老者怀中撞去。
面对这当胸一击,陆徐始终是不闪不避,胸门大开,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或者说攻击本就不在他眼中。
浑浊的双眼里透露出莫名的光芒,死死盯着被黑衣人众星捧月般团团围住的青年,表情有些拘束,紧张的像犯了错的孩子,手中紧紧握住使用了大半辈子的老烟枪。
没有任何意外,下一刻,血光迸溅。
“莫要多事。”像是打发了只烦人的苍蝇,随意摆了摆手,黑衣人头目脸上挨了狠狠一巴掌。
“唔~”陆徐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却只来得及发出短暂的一个音,不知是痛哼还是其他,便被当胸而来的一脚打断。
一声清脆的骨裂,陆徐躺在地上半死不活,胸部也深深的凹陷进去去。这一脚直接将陆续踢飞出陆家村地界,连带着属下看他的眼神也带上了深深的恐惧,关于这位主的传言可不少,似乎这位主比黑衣人头目还更为恐怖。
无视了躺在地上陆徐意义不明的目光,青年继续发号施令道:“走,不要耽搁,这次我要亲眼见证陆秉天是不是真的死了。”
戴着青色火焰面具的青年突然回过头 ,冷冷的注视着黑衣人小头目,说道:“节外生枝,没我的命令,再有下次,死。”声音冰冷残暴,不带丝毫感情,如坠九幽。
黑衣人头目瞳孔猛的一缩,他有一种错觉,仿佛他浑身赤裸站在冰天雪地中,而他那点小心思在对方看来一览无余。
黑衣人头目想到这里赶忙跪地求饶,磕头如捣蒜。
青年摆了摆手,黑衣人头目立刻如蒙大赦,站起身来立在一旁低眉顺眼,不敢有任何小动作。
“走,去水井。”黑衣人紧随其后,没有耽搁太久。
陆徐望着青年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抹悲凉划过眼底,终于还是缓缓的合上了眼。
而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一缕极淡的红色烟雾从陆家村边界升腾而起,飘飘荡荡。
青年站在水井旁,望向村中村长府的方位,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脸上的青色火焰不断跳动,仿佛真在燃烧。
“这次行动已经脱离了原本的计划,想退出,那是绝无可能的。万一失败,那么咱们日后九幽再会。”青年语气幽幽,似对着属下交代又似自言自语。
“红,等这次最终任务结束,我就回去带你走。”
“真的是最后了,哪怕是条不归路,我也要走到底。”说到最后青年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他微微捏紧了双拳。
黑衣人头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青年口中所谓的“最终任务”是什么,目光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怜悯。
在青年的带领下,黑衣人队伍向着村中村长府的方向缓缓前行。他们的目标明确,行动迅速,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
而在陆家村的另一边,一缕淡红色的烟雾逐渐消散,仿佛是一场梦幻般的幻觉。这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发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陆家村的平静被一场黑暗的阴影笼罩,而黑衣人的到来只是这一切不安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