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红菱站了起来,左手撑着地面,右手依旧紧紧握着匕首。她的肚子里空空荡荡,鲜血汩汩流淌,顺着她的衣衫滴落到青石板上,留下一串深红的血脚印。每走一步,她的身后便多出一道狰狞的血痕。
石红菱的步伐依旧坚定,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她不顾腹部的剧痛,径直朝着镇子口走去。她的眼神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气,只有对「毛」的执念在支撑着她那即将崩溃的身体。
镇子口的牌坊在远处若隐若现,石红菱的步伐越来越慢,但她依旧坚持着,任由血水从她的伤口中不断流出,洒满了整个路面。
终于,她走到了牌坊下。
她仿佛被某种力量指引般,缓缓将挂在腰间的白菱取下,搭在了牌坊的横梁上。她的双手因失血过多而微微颤抖,但她依旧执着地完成了这个残忍的仪式。白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宛如婚纱般飘逸,然而它将承载的却是死亡。
突然,石红菱感觉身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被撕扯着,那疼痛并不剧烈,并不能掩盖住被剖开的剧痛,但是却那样清晰。
石红菱低下头,看了一眼尚未睁开眼的孩子,他保持着双手前伸的姿势,紧紧握住了她的脐带,像是舍不得与母亲的联系一样。
混沌的眼神中像是明白了什么,果断一发狠,低下头死死的撕咬着她自己的脐带,她不愿意再跟这孩子有任何的联系。
很快就将脐带咬断,就这样还不够,将自己体内的大肠拉了出来,在他的脖颈上紧紧的缠绕了两圈。
“这孩子的生命力够顽强的。”陆川轻轻叹息,他分明看到了那婴儿腰间的凸起,那是跟石红菱的腰间凸起如出一辙。
也是属于天残类型的畸形儿,也不知道是赐予石红菱的惩罚,还是赐予镇子的惩罚。
石红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脸色苍白如鬼,她知道自己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牌坊底下正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轻便的木桩,看大小正好适合石红菱登上去,将自己挂在牌坊底下。
陆川嘲讽一笑,「窃星之人」准备的还真够充分的。是啊,他怎么会允许半点超出他计划以外的因素出现。
石红菱眼中难得的出现了片刻清明,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将白菱一抛,顿时从牌坊顶上饶了一圈下来。
她紧紧的打了个结,另一端紧紧缠绕在自己的脖子上,双眼空洞地看着远方,仿佛已经看到了她梦寐以求的「毛」正向她走来。
“毛……我来了……”她喃喃道,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笑意。
然后,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踢倒了脚下的石板。
白菱绷紧,石红菱的身体猛地被吊起,脖子上的血管瞬间崩裂,血花四溅。她的四肢在空中无力地挣扎了片刻,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最终完全消失。
眼珠在重压的情况下,不断地往外突,像是个死鱼眼一般,最后噗的一声爆裂开来,只留下两个恐怖的血肉窟窿。
舌头长长的伸出,啪嗒一声,被牙齿咬断。
她的尸体如同一具破碎的木偶,悬挂在镇子口的牌坊上,随风轻轻晃动,白菱在黑夜中显得尤为刺眼。
形成了一幅极其恐怖的场景。
陆川站在远处,默默注视着这一幕,虽然他早已经见过这一幕,但是心中还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他深知,石红菱的悲剧是这个诅咒之镇的缩影,而这一切,都早已注定。
“你……真的找到了‘毛’吗?”陆川轻声自语,转身离去,留下那具孤独的尸体在风中飘荡。
“这个镇子,真的有必要存在吗?”
“让那些村民解脱真的是好事吗?”陆川没由来的想着,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那些村民都是这些已经变成了怪物的村民的后代,折磨一代又一代人也不能解脱你心中的痛苦吗?”
陆川闭上眼,不愿意再多看一些,后面的事情他大概都能猜到,
“能结束了吗?”
没有回应。
“哎。”陆川微微叹了一口气,再睁眼时又是一幅新的场景。
......
一大早,灰蒙的天色刚刚亮透,镇子里的人已经开始聚集在牌坊下,围着石红菱那具残破的尸体指指点点。她的尸体依旧在风中轻轻晃动,白菱将她的脖子勒得死紧,尸体显得扭曲而畸形。她的衣服因鲜血浸染,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眼珠爆裂的窟窿和伸出的断舌让她看起来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村民们站在尸体下,像看一场习以为常的闹剧。
“你看看这疯女人,死了还脱得光溜溜,真是丢尽了脸。”一个年老的妇女冷笑道,目光里充满了鄙夷和厌恶。
“昨晚肯定是被哪个男人骗了,发疯似的跑到这儿上吊,真可怜,也真蠢。”另一个村民撇撇嘴,不屑地说道。
“疯了疯了,早该疯了。她以前不也总是鬼鬼祟祟,怪不得早晚会这么死。”有人嗤笑,似乎对这场悲剧感到莫大的满足。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每一句都充满了冷漠和讽刺,没有人关心石红菱的死因,没有人真正探究她的痛苦,只看到了一个被诅咒镇子中,早已注定成为牺牲品的女人。她的死亡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场可笑的戏码,他们只是习惯性地旁观着,没有人停下来思考这背后隐藏着的诅咒和悲剧。
陆川站在远处,耳边回荡着村民的低语,眼中渐渐浮现出一丝疲惫。他知道,这座镇子里的人早已麻木,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和同情。石红菱的死,在他们眼里不过是日常的一部分,他们早已习惯了绝望,甚至以此为乐。
“或许,镇子上所有人,早已经变成了某种活着的死物。”陆川低声道,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复杂的情感。
“你说什么?”毛忘尘不知何时已经从井底出来了,满身的尘埃,一脸疲惫,他呆滞的看着石红菱挂在牌坊底下的的尸体,心在隐隐作痛。
不知何时起,这个疯女人竟然在他的心底占据了一抹极浅的位置。
毛忘尘摇了摇头,低声喃喃:“师傅,这就是我的坎吗?”
突然听到身后女人的讨论,顿时皱着眉头瞪了她一眼。
微胖女人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
“瞪什么瞪,我说的哪里有错,你自己不看好你自己的姘头跟人跑了还被人玩死,你还这样。”
“怎么着,是不是要动手啊?这里是石镇,不是你们毛家,跑来这里作威作福......打人是不是?要打人啦?呜呜呜。”说着这个胖女人就被他一旁的男人给死死的捂住了嘴。
“你个傻婆娘,不是什么话都能讲的。”
这胖女人分明就是给镇长告状那人,一如既往的泼辣。
男人难得硬气了一回,胖女人媚眼如丝的转身望着男人。
“你好男人啊,我好好喜欢。”
“......”
一股恶寒从脚底升起,陆川真真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众生相,就是没有一人为了一个刚刚逝去的生命而哀悼。
“镇长,昨晚还发现了一具尸体。在祠堂内。”一个年轻人向着眼窝深陷的镇长报告着。
镇长双手有些颤抖,情不自禁的做着提着破铜锣的姿势,随即又感觉有些不妥,立马将手势给放了下来。
“是谁?”
“石林。”
“石林?”镇长微微发愣,轻轻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哦,我知道,这孩子家中刚生出畸形儿,觉得愧对大家也是正常的。”
“哎,为了大家守了一辈子的祠堂,现在也算是光荣赴死了,他是我们镇子的大英雄,平日里大家多接济一下他的父亲还有妻子吧。”
“他家就这么一个独苗,刚出生的孩子没了,他也没了,是有点惨的。”
镇长三言两语将事情的基调给定了下来,这件事就这样轻飘飘的翻页了,甚至没有去查询任何多余的事情。
毛忘尘心中微微有些异样,这个镇子的人情着实有着淡漠。
镇长又抬起头来,看着眼前吊死的石红菱,口中低声喃喃:“相比起石林,石红菱的死才更诡异。”
“百年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
毛忘尘一愣,昨夜他下井是为了整个镇子解决诅咒,没想到上来就看到这一幕,饶是以他淡漠的影子也忍不住心头一阵阵烦躁。
他对于这些事情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轻声开口询问:“是皇妃的事情吗?”
镇长立刻警觉起来,“你怎么知道,毛贤侄,有些事情我劝你少打听,这镇子里有自己的秘密,就让他这样一直掩盖下去,也挺好。”
毛忘尘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
“你们偌大一个镇子竟然没有一人为了石红菱而发声?而我昨夜却居然为了你们而下井解除诅咒?”
“是,她身体是有些畸形,可是在我看在,你们每个人的心,都比她畸形的更加严重。”
“难怪,难怪昨夜我看到井口那噩梦残蜕有被人祭祀过得迹象。”
“难怪!难怪昨夜我走出祠堂时,看到那满地的血脚印,原来都是属于她的。”
“难怪她要被你们一个个排挤,原来怪异的不是她,而是你们,你们才是那群残缺之人。”
“什么?那难道石林是你杀得?”镇长震惊出声,手指不停的颤抖。
“是也罢,不是也罢,有有何干系。”
“我倒是要看看,这断了我的破圣路,我还能不能自己走出一条新的来。”
“你们就是我的坎。”
毛忘尘说着,胸口的小井不停的旋转。
轰的一声,片刻成型。
天...渐渐的变红了。
日月同辉,天空中笼罩着一抹淡淡的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