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弱的圣女缓缓睁开了眼睛。
    褪色的世界在她眼里渐渐变得清晰。
    意识也在逐渐清晰。
    “我……我没死？”她低声喃喃。
    守在旁边的娶妻泣不成声，一把将圣女抱在了怀里。
    圣女感受着体内一股全新的、强大的力量，随后一头雾水地看向面前的秦尚远。
    “我……”她想说什么，但还是止在了嘴边。
    “拿枪轰了你一次，我们之间的账，暂时就这样。”秦尚远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但那些因为你而死的人，你和他们的账还没清。”秦尚远继续说。
    “……”圣女低垂眼帘。
    那股全新的力量在体内的运转、融合越发清晰，和路西法之前给自己的力量很相似。
    “路西法已经死了，天使的破碎位格彻底毁掉太可惜，但这里也只有你的身体能够容纳，所以我给了你。”
    秦尚远低声说。
    “不过这是有代价的，我在你的灵魂上用炼金术订立了新的契约，契约的内容、条件和后果，你应该都能够感受到。”
    “圣女你记住，不是我不杀你……而是因为死于他人的复仇，是最没有价值的死法，我不想让你死得毫无意义。”
    秦尚远的声音冰冷如铁。
    “难听的话我直说，不杀你是因为你的力量。两界沉没，接下来就是末世恶战，你的力量还有利用价值。”
    圣女眼神平静，契约的内容在她心底清晰地显现出来。
    “嗯。”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虽然是破碎的位格，但毕竟曾经是天使。我用灵视看了，融合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秦尚远说。
    “这个过程很像蛇类蜕皮，你会变得极其虚弱。钟灵，保护好她。”
    还没有习惯旧名字的娶妻愣了一下，随后感激地点了点头。
    钟灵微微一笑：“谢谢你，小可爱。”
    “不对。”圣女忽然看向海岸的位置。
    “怎么了？”娶妻低头。
    “海里……有动静。”
    圣女的视野里，密密麻麻的红点正在嘶吼、相互攀爬着从冰海深处爬上来。
    岛屿远处的冰川怒吼着破碎，像是正在被某种东西撼动。
    “老板！鱼人群正在登陆！！！”
    远处的海岸传来了阿贰的喊声。
    秦尚远回头望去，无数面目可憎的鱼人几乎占领了他们身后的整片海岸。
    这些鱼人比他以往见过的都要高大和健壮。
    畸形的身体上混杂着不同海洋生物的特征，很可能是魔灵污染这整片海域之后的结果。
    毕竟几百年来，这里都孕育着斯旺的魔胎，抛入海水的人类不断被魔胎分解为基质又吸收成型，这个过程难免波及周围的生物。
    此刻它们听从某位恶魔的命令，带着刻骨的憎怨，集体从蛰伏的海洋深处返回了陆地。
    “我草……”夏超看着那些相互攀爬着浮上海面的怪物，低声骂了一句，“这他妈得用导弹才行吧？”
    鱼人们上岸之后行动似乎更迅捷了，它们畸形的肉体如同流体一般变化，海岸上骨骼错位和爆响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冰海的怒吼。
    月光之下，它们开始了进化。
    原本的鳍状肢体迅速变得健壮，鱼鳍、鱼鳃收拢消失的同时，肺部器官也在这些生物的胸腔内开始快速生长，水生物光滑的皮肤也开始变得干燥坚硬。
    这些东西……在迅速适应陆地环境！？
    魔潮完成进化之后，密密麻麻如同潮水一般奔涌了过来。
    阿贰在这些魔潮面前，就像是掉进强酸的锌片那样被瞬间溶解，人偶的金属零件顷刻间也被化为了粉末。
    秦尚远正要冲上去，却立刻被夏素月拉住了。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夏素月低声说。
    夏超眼瞳一收：“这些玩意儿，一定是因为被那头魔胎分解又组合过所以才会这样！它们和以往的使魔都不同！这场魔潮的恐怖更是不可估量，你们快走！”
    大喊的同时，他咬着牙，迈开腿朝着海岸疯狂飞奔。
    他只恨自己不能分身，自己死不了有什么用？
    这样恐怖的魔潮，靠他一个人是根本阻止不了的。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坐以待毙。
    可他刚没跑出几步，脚下就被一股力量给拉住了。
    他焦躁地低头，是一只漆黑的，影子一般的手。
    夏超回头。
    钟灵将怀里虚弱的圣女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
    “娶妻？你要干什么？”夏超半分怀疑，半分疑惑。
    “你帮我照顾她。”钟灵抬头，很自然地说，“现在只有我可以抵挡魔潮。”
    “你确定？”夏超犹疑地开口。
    钟灵仰头，看向天空中皎洁的月亮。
    那月亮如今有两轮，于是这极北的极夜，就更加明朗了。
    不仅映出他们的影子，也映出了那些鱼人的影子。
    “有光的地方，就会有影子。”钟灵微笑着对夏超说。
    魔潮越发地接近，甚至他们脚下的土地也因此微微震颤了起来。
    “可是那种数量……”夏超喃喃，“钟灵，魔灵一旦耗尽，你也就必死无疑。”
    “路西法说我胆小、没野心，我都承认……”
    钟灵莞尔一笑。
    秦尚远也愣愣地回过头，看着这位曾经的敌人，或者说仇人。
    这一刻她没有了那种故作的媚态，像是卸去了浓艳的妆容。
    可她看起来真的很漂亮，浑身散发着一种母性的光辉，温润而坚定。
    难怪路西法会挑选她来作为孕育容器的“圣母”。
    可若真的是一位“母亲”，又怎么会胆小呢？
    “但我不愿意承认的是……他说我的契约只能用来逃跑。”钟灵苦笑。
    她歪着头看向秦尚远，好好凝视了一会儿。
    “我这一生，不明不白地害死了许多人。”她继续说。
    “其实我对他说的那些根本就不感兴趣啦，只是因为他救了我一命，肯给我吃的，我也就卖命给他……”
    钟灵满怀爱意地看向虚弱、昏迷中的圣女。
    一行泪淡淡地划过她憔悴的脸庞。
    “但直到她出生之后，我才逐渐感受到，什么是生命的力量。”
    话音一落，她的身子一垮，化为了一滩浓墨般的暗影。
    秦尚远见着那道暗影如同利剑一般疾驰在寒冷的海岸上，岩石的影子、冰川的影子……这片大地上所有可见的阴影，正在不断地朝着那道暗影汇拢。
    月光之下的暗影越发庞大，最后几乎铺满了整个海岸，和汹涌狰狞的魔潮相对而行。
    就像是两军交锋。
    甚至就连鱼人的影子，也正在蠢蠢欲动。
    潮水般的暗影溶解在了魔潮之中，仿佛是胶水那样将那一具具畸形的身体粘滞在了一起。
    几乎瞬间就阻止了第一波魔潮！
    但这只是第一波。
    冰海怒吼着，白色的浪涛里不断有鱼人嘶吼着爬上海岸，铺天盖地地狂奔过来。
    暗影织成的渔网也因此越发地宽广。
    钟灵完全放弃了自己的灵魂，将她自己彻底交给了那份名为“影”的契约。
    秦尚远很清楚这样做，她死后连灵魂也不会剩下。
    她的灵魂会随着那张暗影之网的消失，而变成一堆毫无意义的灵质，逸散在空间之中，无法进入轮回。
    “小可爱，江洋和林澜的死，我很抱歉。”
    “小可爱，你说的对。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得毫无意义。”
    “小可爱，我不指望你能原谅我，但也希望你好好地、充满意义地活下去。”
    “小可爱，你是路西法眼中的足以和他匹敌的对手，他说自己要成为重铸者重塑这个破碎的世界……那我相信，你也可以。”
    “小可爱，你的妈妈很爱你哦，因为我见过她的眼睛，我可以肯定。”
    钟灵的声音回响在耳畔。
    秦尚远默默望着月光之下交织在一起的影子。
    丑陋的鱼人们挣扎着，嚎叫着，却怎么样也无法逃脱。
    “果然不是只能用来逃跑啊……”秦尚远低声喃喃，“可路西法那种满口谎言的东西说的话，你又怎么能去较真呢？”
    “愣着干嘛？”夏超抱起圣女，“她的灵魂是有极限的，那张网也有极限，赶紧的！”
    秦尚远看向夏素月。
    “机会来了。”夏素月说。
    “什么机会？”
    白月之下，除了鱼人的嘶吼，秦尚远还听到了岛屿另一端传来的巨响。
    系统的红色界面展开——
    【弑神的机会。】
    “弑神？”
    秦尚远愣愣地盯着系统界面。
    【通过杀死真正具有“神明”位格的生物，来完成信徒阶“逆位骑士”的晋升仪式。】
    “神明位格……”秦尚远深深皱起了眉，“不是说只需要我什么熊熊燃烧的意志么！”
    在东京港面对核弹恶魔的时候，艾无常的确是这么跟他说的。
    【当初用半枚锈蚀之徽骗过了虚伪王座，于是核弹恶魔在虚伪王座的眼里也就是具有“神明”位格的生物了。】
    系统消息自动更新。
    秦尚远这才意识到，艾无常似乎回来了。
    “傲慢作为堕落天使路西法所代表的路径，通向尽头的方法，就是将祂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夏素月说。
    “背叛、弑神……率领大军，攻向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