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
“你要把她献给李隆基???”
秦尚远几乎是脱口而出。
李文贞老脸上的表情霎时慌张,连忙摆手。
“诶诶欸秦大将军!可不敢乱说!是陛下!”
随后,他脸上又露出一副世故圆滑的笑容。
“您是金吾卫的大官,若是能为我为陛下引荐,也算是成了美事一桩……您带小姐来,我这里的东西,再好的也随她挑!”
李文贞自从在波斯湾的村落中看到歌尔灿起舞的那一刻开始,他心中就立刻浮现出了这样的愿景。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个又脏又呆的傻女孩若是收拾出来,一定会成为长安大街上最华丽的风景。
不仅如此,她也一定能俘获大唐皇帝的欢心!
奇货可居!
他的最终目的,是用这个惊艳绝人的胡姬舞女,在大唐皇帝那里换个一官半职。
这样一来,他们也就不用再常年奔波往返两国之间,做倒买倒卖的商人了。
而是成为真正有身份的大唐官吏。
纵使赚得不如商人多,也是皇城脚下的官吏,胜在一份旱涝保收,体面光彩。
他之所以要在繁华的西市街口展示歌尔灿,就是为了让人人都见到她的美。
在认识秦厌之前,他也没有任何可以接近皇家的渠道。
将这样的宝藏暴露于街巷的众目睽睽下,自然就成了他能想到最直接的选择。
但现在他认识了秦厌,就等同于抓住了一步登天的机会。
事成之后,他再借着名头给这位秦大将军一些中间人的利惠,一来二去,金吾卫的秦将军也就成了他李文贞的人脉靠山之一。
毕竟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嘛。
更进一步,秦大将军再介绍自己的人脉给他……
他岂不就能在这长安城扎下根来,如鱼得水了?
然而秦尚远眼角跳了跳。
李老头根本不知道,这位秦大将军已经被气得要昏过去了。
“不可能,你的事,我们之后再说。”秦尚远摇头。
李文贞愣住了,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眼前被视作纵云梯的秦公子,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暗暗斟酌了片刻,李文贞还是腆着老脸赔笑。
“不碍事、不碍事!呵呵,秦大将军高瞻远瞩,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是我冒昧了。”
心中虽有不悦,但买卖不成仁义在。
宫城脚下,如此美丽的胡姬,被皇家注意到是迟早的事。
而说不定今后,他还有用得到这位秦大将军的地方。
说话间,夏虎萌穿越热闹的人群走了过来。
“那群胡人已经押回策天寺了,你是寺卿,审讯必须到场。”
秦尚远目光落在跳舞的胡姬身上,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我们走。”
往西市街头走出了百步。
勾栏姑娘们依旧热情的招呼声里,秦罗烟扯了扯他的衣袖。
“那两个花鸟使,”秦罗烟低声说,“他们去李文贞那了。”
秦尚远回头,之前两个书生打扮的花鸟使果然走到了李文贞的摊位前。
一边赏量着正在跳舞的歌尔灿,一边在和李文贞交谈着什么。
短短的几秒。
秦尚远就看到李文贞的表情从不屑,到惊疑,再到抑制不住的大喜。
秦尚远脸上抽动。
圣女看了他一眼:“你放心查案,我去跟着他们。”
秦尚远还没说话,她就消失在了人潮当中。
夏虎萌抱着手,飒然跟在秦尚远身后。
楼上的姑娘们看到了夏虎萌,知道她就是那个宝贝着小满公子的女孩。
姑娘们害怕她刀子一样锋利的眼神,招呼也就变得弱了不少。
可夏虎萌没再介意这些姑娘对秦厌的热情。
因为夏蛮儿刚给她细讲了这勾栏街上发生过的事。
换作是她,也会做出和秦厌一样的选择。
“我家小满哥哥,就是太善良了呀。可若不这样,也便不是小满哥哥了吧?”
蛮儿幽幽地说。
直到走出了人群摩肩接踵的西市。
夏虎萌才淡淡地问:“你喜欢那个胡姬?”
秦尚远愣了片刻,摇头:“只不过,觉得是个熟人。”
夏虎萌垂下长长的睫毛,似是若有所思。
……
布政坊,策天寺。
这座独立于大唐王朝的策天寺,不像其它诸如大理寺、鸿胪寺这样的机构规模恢宏。
也就是布政坊中一座不起眼的偏楼。
夏虎萌推开门后,是纵深极广的深宅大院。
天井中映着长安城的灯火。
那里矗立着一座深漆望楼,被万盏华灯映亮的夜空中,不停有迅鹰的影子掠过。
几只迅鹰眨着明亮的眼睛,灵巧地落在望楼上。
鹰司们眼疾手快地取下短讯,向楼下掷去,再有别的什么要紧物件,会由通传一并取领后,疾步送往寺卿办事的署堂。
楼台间黑影攒动,迅疾如风。
上元节至,整个策天寺比其它皇家机构都要忙碌。
这之中大部分,都是“胡商纵火案”的原因。
在百姓官家看来是捕风捉影,但落到司掌妖魔之事的策天寺头上,就是正儿八经的大案子。
“小满寺卿。”
“夏将军。”
路过的通传见到了两位,即刻让道行礼。
“押来的胡商呢?”秦尚远问。
“在狱室。”
转到了策天寺深处地下的狱室,当值为他们打开木质大门。
“夏少卿已恭候多时了。”当值说。
“小满哥哥,虎萌阿姐。”
甜到人心尖上的一声轻唤。
靥面簪花的夏蛮儿正站在狱室冰冷黑暗的监牢前。
烛火将她绰约的影子拉长投在砖墙上,看起来仿佛一朵开在苦寒之地的绒花。
监牢中是几个被束缚在架子上的胡商。
被秦尚远掷刀断手的那个胡人被架在中间,林林总总竟然有十余二十个。
他们身上全是鞭子的伤口,狼狈不堪。
看起来已经受过一轮审讯了。
“这些胡人倒硬气,一问三不知,无论什么都是死守不说。”夏蛮儿向秦尚远抱怨。
“身份查到了么?”秦尚远问。
“都是波斯国人。”夏蛮儿回答,目光扫视过胡人们,“这一双双凶狠的眼睛,看着不像是生意人,倒像是借着做生意的名义,来长安乱事的。”
秦尚远让人打开狱门,准备走进细看。
“小心一点。”夏虎萌眉头蹙了蹙,拉住他的手腕。
秦尚远正想说没事。
却听到了一声细小的“啪嗒”声。
像是什么东西被吸在一起了。
他低头,夏虎萌手腕上系着一只小小晶莹的玉环。
和自己手腕上的小石头相互吸附。
嵌合在了一起。
成对的……狡之牙。
秦尚远心中“咯噔”一声。
和秦厌定下婚约的,是夏虎萌。
难怪这一路上……
见玉坠自行配了对,夏虎萌冷冷的脸上骤然泛起一阵绯红。
她无声撒开了手,默默走到秦尚远跟前。
“我跟你一起进去。”夏虎萌淡淡道。
那张酷似苏柏的、英气的脸,真让秦尚远有些恍惚了。
他没再多说,和夏虎萌一起步入监牢。
秦尚远的目光挨个扫过那些胡商,打量着他们身上的痕迹。
夏虎萌就守在他这位寺卿身后,仅靠眼神就能吓得这些胡商说不出话来,有几个甚至尿了裤子。
这位银虎卫大将军的眼神,比苏柏还要更加冷峻凛冽,毕竟是真真切切在战场上杀过人的。
走到中间那个被他断手的胡商,秦尚远忽然停下。
夏虎萌眼神一动,察觉到了秦尚远的异样。
“怎么了?”
秦尚远伸出手,猛地向上一撑。
这一击痛得胡人一阵惨叫。
秦尚远死死抵住了这个胡人的下巴,露出他伤痕累累的脖颈。
脖子没人能看见的角落。
赫然刺着一抹火焰模样的纹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