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山路上。
虫子绕着白炽光路灯嗡嗡地飞。
秦尚远手里拿着魂幡，站在灯下，轻敲了三下眉心。
渐渐的，面前的路上泛起了一阵朦胧的白雾。
秦尚远朝雾的深处看去，闻到了一股破败和腐朽的气味。
……
……
灰海边境。
深度3。
上海外滩，一排欧式复古建筑。
在秦尚远的世界里，这排涵盖了哥特式、巴洛克式、罗马式、新古典主义和文艺复兴风格的楼叫“万国建筑群”。
一幢哥特式的大楼阶梯前。
西装革履的人……啊不，鬼差们来来往往。
以往苍凉萧索的灰海边境，此刻看起来竟然很忙的样子。
鬼也多了不少。
秦尚远正愣着，一个抱着文件、身穿套裙的女鬼差一头撞进了她怀里。
“哎呀我去！”
女鬼差叫了一声，连带着怀里的文件一起洒落在地上，她正想发怒，抬头却对上了秦尚远的目光。
纸一样白的脸“唰”一下红了。
女鬼差支支吾吾了好一阵才爬起来，鞠了个躬。
秦尚远疑惑地皱眉。
却听见对方娇滴滴地喊了声——
“老大原来是您啊……”
“？”
秦尚远眉头皱得更深了。
彻底的寂静让他回过神来。
此刻整条街的鬼差都停下了脚步，吊诡瘆人的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
“老大！！！”
众鬼齐喝。
“？？？”
……
……
楼内。
阴曹地府往生办事处。
勾魂部。
装潢复古的主任办公室。
“这个……谢主任啊。”
秦尚远看着为他端茶送水的谢必安。
白无常此刻也换下了白袍，同样是西装革履，红色长舌头缠在掉在胸前，把领带给遮住了。
“诶诶，恩公您说。”
白无常点头哈腰地奉上茶水。
“能不能把那玩意儿先给我取了……”
秦尚远指着白无常座位背后墙上挂着的、装裱精致的大幅人像。
赫然是他秦尚远身穿阎罗袍，坐在高台上的照片。
居高临下。威严赫赫。
“哦？恩公您是说您这幅英姿卓绝，不怒自威的画像？”
谢必安转身瞻仰起来。
“我就说马面这人照相不行，恩公既然不满意，回头我训他一顿！”
“不是……”秦尚远扶住额头，“我是说没必要把我挂得到处都是……”
何止这间办公室里有秦尚远的照片。
从他踏进大楼的第一刻开始，自己的各种风格的相片和油画，就出现在各个重要场合的c位。
知道的是他秦尚远，不知道的以为是哪位已经壮烈牺牲的先烈。
“那怎么能行！”谢必安果断地拒绝，“没有恩公您，就没有如今地府的欣欣向荣！”
“……”秦尚远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这事我真就是顺手，你们要谢，就谢一个叫夏素月的人，虽然他的魂魄早就消亡了……”
上次一次性涌入了近一千万只灵魂，如同一场汹涌大水，直接将腐朽已久的轮回水车给推动了。
轮回之道虽然没有完全恢复。
但阴曹地府承担的轮回之责，却已经可以大概工作起来。
在十殿转轮王蒙哲的带领、规划和指导下，改革创新的春风吹遍了新时代阴曹地府。
广纳贤士，百废待兴。
招揽了一大批优秀鬼才，恢复了一大片地府岗位。
“故去的英雄我们自然铭记。”
谢必安嘿嘿笑了笑。
“但您才是活着的传奇啊！现在整个阴曹地府，谁不知道您秦广王的大名，您就是我们的老大，您说一，我们绝对不二！”
“秦广王的殿还空着呢？”秦尚远皱眉。
“对啊！”
谢必安理所当然的回答。
“现在就俩殿，首殿都选了恩公您了，变不了了！不过您不用担心，目前的工作强度，都还在我们的掌控范围之内，您不用操心！”
“……”秦尚远好几次无语，到最后只能缓缓叹息。
“恩公这次来府里，是有什么要吩咐么？”谢必安看秦尚远不像是来视察的样子。
“我这有个人的灵魂，交给你。”秦尚远掏出魂幡，放到谢必安面前。
谢必安谨慎地接过魂幡，展开贴上去嗅了嗅。
“呀，闻起来罪孽不小啊恩公，”谢必安压低了声音，“恩公想怎么判？”
秦尚远皱眉。
“该怎么判怎么判，蒙哲就这么教你们的？还是说你在试探我啊？”
“唉哟不敢不敢，”谢必安连忙赔笑，“我就说恩公深明大义，绝不会徇私枉法！”
“不过，我有个请求。”秦尚远说。
“恩公但说无妨。”
“能查查这个人的灵魂上相连的缘丝么？”
白无常打开魂幡，唤来一只小鬼差嘱咐了几句。
小鬼差领命，带着魂幡飘了出去，一阵后又飘回来了。
白无常接过小鬼差手里的文件，展开看了眼。
“唉……也是个可怜人儿呐。”谢必安啧啧感叹道。
“怎么了？”秦尚远有些奇怪。
“正常人死，血亲相连的缘丝起码有两条，一条父、一条母。”
谢必安顿了顿。
“可霍松庭先生灵魂上的这缘丝，已只剩下一根了。”
“只有一根？”
“轮回司那边查了簿子，是他的奶奶。”谢必安说，“他爸妈，已经不在轮回当中了。”
秦尚远愣了下。
“也对，他爸妈二十多年前就死了，”秦尚远喃喃自语，“那时候没有轮回，应该是被审判院处决后留在灰海自然消散了。”
“不，灵魂自然消散在簿子上是会有标记的。”
谢必安又说。
“而这位霍先生的父母没有标记，根据我的经验，大概是跟恶魔做了交易，把自己的灵魂换走了。”
秦尚远心下一惊。
霍松庭的父母，跟恶魔做了交易？
难道二十多年前东北的那件贪污案，其实和恶魔有关？
之所以霍松庭的父母会卷款外逃到北欧，也是因为……有谁在那里等着他们？
但是因为某种意外，原本等待的人放弃了他们，最后这对夫妇也死在了代行官的追杀之下……
秦尚远的脑海中，碎片的线索正一点点拼贴在一起。
成为一个完整的故事。
那个冬天，因为钱，霍氏夫妇抛下了母亲和儿子卷款外逃。
那个冬天，因为钱，东北成千上万的下岗工人失去了未来。
都是因为“钱”......还真是可爱直接啊。
所以当年和霍家交易的恶魔，其实也是斯旺么？
“恩公看起来很惆怅啊。”
谢必安关心地说。
“这唯一的缘丝，我等一定会为霍先生保存好的，他来世还能再跟缘丝上的亲人相见。”
“没事，能轮回就好。”秦尚远笑了笑，又问，“蒙哲大哥呢？”
“哦……”谢必安挠挠头。
“现在内部基本安定后，蒙大人就去更深的地方搞建设了，您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