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雨滴渐成丝线,直至消失,雨停时,夜已过半。
两人收了伞。
烛九总感觉有人跟着她,借着与风止意说话的功夫,她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躲在转角处。
是城门口那个。
灰头土脸,怯生生的,还有些惊慌畏惧,瞧着一副病态。
小姑娘显然跟踪经验浅薄,一触烛九目光就如惊弓之鸟跑开。
烛九收回视线,没心思深究,因为她和风止意被围住了。
或许是因为珈岚城凡人据多,不必争夜晚的修炼光阴,因而夜里商铺市集之类的很热闹。
这一路上,她最大的感受就是,风止意真是珈岚人又爱又恨的小宝贝啊。
第一种人:
“少城主!听说这次击退妖兽您又动用剑胚了,欸,定是心绞痛了吧,正好前两日好运挖到些蕴灵参,快拿回去煨粥喝!”
“对对,少城主小小年纪就开始守卫珈岚城,保护咱们的安危,辛苦万分!我这紫夜芝也带回去吧!”
“还有我还有我!这一炉护心丹是我最新炼制的,少城主快拿回去试试,这次肯定有效果!”
“你可拉倒吧刘老三,你那护心丹这么多个版本,少城主每次吃完都肚子疼,我劝你歇歇,别祸害人了!”
……
面对这些人,风止意脸上爽朗的笑就没停过,将身子娇弱的烛九护在身后,礼物照单全收,一边道谢,一边开开心心偷摸跟烛九说话。
“烛九烛九,我跟你说,张叔家的铁锅炖蹄髈很好吃的,回去咱俩一起尝尝,你身体好得快些……嗯?我爹?他不想吃!”
“刘叔志向是让咱们珈岚城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高阶炼丹师,可惜啊,人终将被少年不可达之志困顿一生!”
……
而第二种人:
“少城主,您下次出门能不踩我家瓦了不?屋顶都漏雨十几次了!再这样,我可找城主告状了!”
“少城主你练剑就练剑,砍我家门口的珈岚树是什么意思?我要找城主投诉!”
“您上回在店里顺走的灵剑还没给灵石呢!”
……
一边是热情似火跟疼亲儿子一样的珈岚人,一边是满眼怨念追着风止意讨债的珈岚人,两种还时有交叉,一边关心一边责怪。
呦,精神还没分裂呢?
眼看着要堵得水泄不通,烛九努力保持微笑,她发现跟风止意一块走,好像是个错误的选择。
风止意干笑两声,眼神闪烁悄声对烛九道:“这下知道我为什么不爱走寻常路了吧。”
烛九扶额。
“咦?她是谁,怎么没见过?”这时,终于有人注意到被风止意隐在身后的烛九,人群静了静,男女老少都目光奇异地看着她。
毕竟这地方能有一个生面孔还是很稀奇的,而且这少女还娇弱貌美,身上披着少城主的披风!
烛九眼见着这些人的目光在她和风止意之间流连,带着两分晦涩,三分挑剔,五分敌意——
典型的打量未来儿媳妇的刻薄眼神,从上到下,一寸一寸。
总感觉下一句就要冒出来“身子骨弱,不好生养。给你五块灵石,离开我们少城主”这种可怕的话。
面对人群,面对质疑,面对恶意,烛九选择忍耐大度地退一步。
她退一步伸手勾住风止意指骨劲力的手,袅袅婷婷捂着心口蹙眉。
“止意,这些人都是谁啊,突然冲上来,吓得人家心脏好痛。”
雨后娇花一样,要多柔美有多柔美。
众人:“!!!”
超!看见白色莲花成精了!
胡说,明明是绿茶精!
不!是狐狸精艳鬼!
他们胸有成竹冷笑,笑死,少城主绝不会被这种不正经的女人勾引的!
少城主什么人他们还不知道?他可是信誓旦旦保证这辈子只会与剑修侠女并肩!根本看不上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子!
正等着看烛九被羞辱,就见他们亲爱的少城主脸红的像番茄,星眸甜蜜跟俊俏的新婚小媳妇似的。
他翘着嘴,低朗声音哄着:“吓到你了?我这就带你飞回去,城主府安静,没有这些喧闹。”
“心脏痛?回去我给你渡些灵气,再把那些蕴灵参、紫夜芝都给你补补!”
风止意从见到烛九开始,就没见过这人幽静深邃的眸中露出此等依偎神色。
此刻被柔弱无骨的纤指一牵,即使知道是装的,他还是心在烧,魂在飘,哪还顾得上旁人,一门心思让烛九重绽笑颜。
烛九眼尾轻抬,瞥了眼石化的众人,玲珑鼻翼微耸,勉为其难道:“那好吧,止意可要亲自给我煮呢。”
风止意喜不自禁连连点头:“那是当然。”
就差没主动割血入药了。
说着,并指一划,召剑出鞘,带着烛九御剑离去。
被剑尾气刮过的喧闹众人:“……”
刚刚发生了什么来着?
……
画面外。
纪期在风止意旁边精准配字:王宝钏是什么东西,她挖野菜能有我堂堂剑仙快?
众人欲言又止一连三叹:“……”
剑仙,您,哎……不是不想帮您说好话,可您,哎……实在是自己不争气啊!
哎!
闻人瑟绝蹲在地上,狠绝地搅着锅里的水,笑吟吟道:“止意啊,人家想喝白粥,要是能加点师兄的血就更好了。”
按照时间来看,这什么剑仙似乎是第一个被烛九主动牵手的呢……
楚弋阴冷吩咐手下递足量的柴禾,“要保证能让止意剑仙日夜不休熬个三千年。”
月上弦冰冷的目光刺在风止意两只手上,像夺命弯刀。
左手牵了他妹妹的手,右手揽了他妹妹的肩,该从哪只手剁……
算了,先从脖子开始吧,脖子只有一个,不用选。
易迟嗑瓜子看的嘎嘎乐。
妙啊妙啊。
……
画面内。
避开包围圈后,烛九就示意风止意将她放下来。
她伤口恢复快,能量消耗的也极快,属实是弱小可怜且能吃的绝世体质,不过一路的功夫,她就觉得自己饿了。
目光搜寻着街上的吃食。
或许是因为这座城常受妖兽滋扰,人口折损,因而孩童都颇为早熟。
十来岁的孩子已经举止圆滑地出来务生,头发花白的老人也乘夜守着店铺。
动乱之下,焉有安生。
当然,以上的“或许”是烛九感慨之下的猜测,然后她就发现她错的离谱……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包着头巾,踩着及膝高的小板凳,熟稔麻利地画糖人,褐色糖渍鲜亮,甜香诱惑。
走近后,更香甜了,她咽了口口水,双眼发亮瞅着画好的糖人,她一连指仨,“小朋友,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对方动作一顿抬头看来,明明是属于小女孩的圆稚大眼,里面却盛满成年商人的精明热切。
她仔仔细细打量烛九后,一边踮脚装糖人一边脸色不太好说:“婶子,你买东西咋还侮辱人嘞?”
烛九:“……?”婶什么?什么婶?她侮辱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