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尊期的雷劫属实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整个混乱崖的灵力全都向阴冥邪尊汇聚。
自上而下看,以他为中心,方圆十里之内的灵力潮形成鲸吞漩涡。
天色顷刻黑了下来,天雷在垂落的云层中酝酿。
声势前所未有的浩大,所有人都再难看清雷劫中心发生了什么,为小命着想,他们识相地退到混乱戈壁外。
阴冥邪尊分身并入本体,全力应对雷劫。
易迟一个人昏睡在莲座上,就这么被阴冥邪尊大剌剌扔在那直面天雷,后者根本不管她死活。
阴冥邪尊瞥她一眼,呢喃道:“天道创造的先天灵体,受其眷顾,突破无雷劫,即便暴露在雷暴中,也无损肉身吧。”
吧……
没人为易迟发声。
四十九道恐怖如斯的天雷很快就落了下来。
阴冥邪尊井然有序地应对雷劫,被劈的外焦里嫩,香酥可口。
易迟闻着味睡得很香。
……
与此同时,惜灵衣等人身上还有刚才强攻时留下的各种邪气弥漫的伤口。
她面覆寒霜,眉心忧虑千层重,“失败了。”
刚才是成功几率最大的一次行动。
寂灭刀尊胸膛有一刀深至内脏的的新鲜刀疤,他嗑药减缓伤口恶化。
声音恶狠狠的,“那二五仔元尊后不是还要利用时之匙继续突破,咱们还有机会。”
凌云尊主从前线退下时已经虚弱地躺着了,一脸灰白,看起来命不久矣,抖着唇说:“元尊期的威压,你见识过吗?”
寂灭刀尊噎住。
那是飞升前的最后一个境界,什么实力不用多说。
凌云尊主一对五十都已经快入土了,还能再靠近一步?
没有他,他们这些可怜的大乘期进去即便勉强顶住压力,也只能发挥半成实力。
更遑论现在状态还不佳。
惜灵衣又张口,说出了绝世好消息,“阴冥邪尊地尊时能复刻别人的攻击手段,不难推测元尊将会更进一步——复刻发挥出的实力更强。”
整体来看,敌增强,我弱化,没啥胜算。
其余人:“……”
心里漏风,沉默许久。
众大乘期大半是宗门长老,他们是正统修士,此刻自然进而不退。
但还有的是因利益应召的散修,散修哪有那么多家国大义。
他们眼见局势危劣,没了转圜余地,想撤退保命。
他们一撤,最后一次围剿的成功几率无疑更小。
群心动荡之际,惜灵衣环顾众人,眉间冰冷肃杀,声音铿锵。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阴冥邪尊若成功,在座各位无人能逃离仙人级的力量笼罩,一旦我等陨落,邪道长驱直入畅通无阻。”
“此战必应,生死存亡之际没有退缩的余地,整个九幽的未来格局,无数人的生身性命,全在我等手中。”
“天塌时若不顶上,下面的人就是遭受屠戮的命,那其中有我们的家人、朋友、弟子。
“本尊既被正道奉为魁首,便在此向天道立誓:此战吾为先,诸位若在,纵死不退。”
遥想百年前极北冰川,惜灵衣便是用这样的神情,带着他们诛杀烛九。
时过境迁,正道魁首依然如是。
一股壮士断腕的肃杀决绝气氛笼罩着他们,众人脸上划过壮烈的悲意。
有人决然道:“不能退,这一退就是一辈子!”
但散修左思右想,出于确实逃不掉这一点,很务实道:“此次若是成功了,希望能入职乾坤圣殿荣誉长老,若不能……”
不能的话,九幽界战乱将起,生灵涂炭。
“那便希望我后代子孙能蒙受八大势力荫庇,不至于惨死屠刀之下。”
说到这心里又是一阵绝望,玛德,还八大势力,八个宗主有五个都因为恋爱脑噶了,就剩三个还在,还有什么可说的?
平时瞧着都挺聪明的,一遇烛九集体昏头。
算了,习惯了。
心累,以后恋爱脑不准当宗主!
惜灵衣三人点头,郑重允诺八大势力必不负所托。
没说自己不负所托,因为他们也未必能捡回一条命。
无论出于何种缘由,私人或者公义,最后都决定顶着压力进攻。
凌云尊主对边上默不作声的顾浮生道:“扶爹起来,爹还能战。”
顾浮生:“……”
虽然不知道他爹为何忽然学寂灭刀尊讲话,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凌云尊主站起身,温和地摸了摸顾浮生的脑袋,手臂伤口上的鲜血顺着手心流到后者头顶,又淌下,糊了她一脸黏糊糊的血。
顾浮生:“……?”
凌云尊主也怔了下,有些讪讪地收回手,唇角动了几次想说点什么。
最后顾浮生垂下眼睑冷淡道:“你死了,我就是宗主了。”
凌云尊主点了点头,心里酸涩刚想嘱咐点什么,又听顾浮生道:“到时我就能做主让娘亲改嫁,正好烛九又复活了。”
“这就是上天安排的姻缘,您说是吧?”
凌云尊主瞳孔地震,面上儒雅慈爱的笑顷刻消失,绷不住了,“你……”
“所以说,这个宗主你还是自己回来当吧。”
顾浮生再次打断了他,一抬眼,眼上已经蒙了一层凄离倔强的雾水。
平日里再沉静出尘,心思剔透,此刻也难掩悲伤。
凌云尊主说不出话了,再次抬手不舍地摸了摸顾浮生的头,血糊的更多了,顾浮生看起来像个被爆头的女鬼。
“……”她握拳,忍住了。
边上,心中只有刀的镜刃见状,转头问寂灭刀尊可有遗言,不是,箴言交代。
寂灭刀尊沉默后道:“听大长老的。”
镜刃瞅了瞅正跟萧不疑长篇大论嘱托的惜灵衣,语调平平问:“只这些?”
“不然呢。”寂灭刀尊脸上划过沧桑。
“毕竟你这脑子,也算是为师一生中见过最直的了,还没我聪明。”
“捡到你的时候你七岁,走路都不会拐弯。”
“你就把刀练好,收个徒弟倾囊相授,看看下一任弟子脑子会不会好用点。”
“哦。”镜刃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心从无裂纹,没有任何话语能伤害到他。
但还是略有好奇,“那师尊为何还要收我为徒?”
寂灭刀尊深沉地说:“想试试到底有多直。”
镜刃:“……哦。”
“那师尊当初为何会是首席真传?”
寂灭刀尊眯了眯眼道:“你师祖也想试试。”
“……”
镜刃若有所思,师尊师祖都这么干,一定是有什么深意吧,那他试试又何妨?
寂灭刀尊见他发呆,凶他:“这点事若是办不好,出去别说是老子徒弟,听到没有?”
“哦。”镜刃认真地点了点头,想到毕竟是永别,还是心有悲戚,补充了一句,“师尊一路走好。”
寂灭刀尊:“……”
他一声积德行善,怎么会收这种徒弟?
最后还是转换成了怒骂。
完事将不小心没捂住的肠子塞了回去,又嗑了几瓶丹药,一位狠辣无情、全程冷脸的散修看了几眼,蹙眉担忧说:“你这样不行啊。”
寂灭刀尊很铁血硬气地大手一挥道:“无妨,吃了麻醉丹,不疼。”
反正都这样了,散修也不必像平日里那样恭敬,她瞄他一眼,很冷漠,“待会打架的时候漏出来绊倒我们,你负责吗?”
寂灭刀尊:“……”
散修脸上闪过傲意说:“我针线活不错,帮你缝起来。”
寂灭刀尊还在犹豫,散修已经掏出针线,低头细致地给寂灭刀尊缝肉。
发丝柔软拂过胸口,泛着淡香入心,散修面颊微红,眼瞳似水。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剩凉风的娇羞。
寂灭刀尊没文化,但有不知名人士描写他心绪如上。
他心里乱跳,见多了墨怀樽这几个恋爱脑的他很快意识到,他遇见了心动对象。
老天啊,有人在雾里看海,有人在世间在寻爱,而他,在灭顶的雷光中听见了自己心动的声音。
他娘说若是有人愿意为他动针线,千万不能放手。
寂灭刀尊等了这么久,终于遇到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马上还能死一块。
这跟殉情有什么区别?
寂灭刀尊脑中转速七十迈,思维发散自由自在。
片刻后,散修满意收手,一脸满足。
看针脚确实不错,细致有型,还是个大工程——缝成了娇艳欲滴的芙蓉花,要绿叶有绿叶,要花瓣有花瓣。
堪称人体艺术。
周围的人都惊了,默默压下想让散修帮忙的念头。
散修遗憾,将针线珍惜地收回荷包,听见寂灭刀尊声音细弱:“……谢谢,姑、姑……”
“刀尊客气了,道友相称即可。”散修疏离地说,做针线活时的兴奋已经分毫不显。
寂灭刀尊:“……”
边上有看出端倪的高情商好心人说:“刀尊是想问:姑娘怎么称呼?”
散修蹙了蹙眉,到她这个境界,修真界还有称姑娘的?简直比姑姑还奇怪。
但也不多说,只道:“在下季芙蓉。”
……
纪期和鬼机灵凄凄惨惨地依偎着,看着易迟,悲伤逆流成河。
纪期白着唇呢喃:“若我是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无力了……”
“谁?”鬼机灵抹着眼泪有气无力问。
“星君啊。”似乎破罐子破摔了,纪期惨笑说着,“那个陪伴她五万年的人。”
鬼机灵愣了半晌,“原来你的记忆,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