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化,也无非是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的手段。
日积月累,总会达到预期效果。
即便有顽固些的,也只是坚持的时间更久罢了。
烛九等人跟着帅郭的讲解行进,见识到了不同阶段、不同魔族的驯化。
前方一个在狱仓内睥睨冷酷的推衍人因为魔族暴起骂骂咧咧退出。
“真他二舅爷的晦气,一群肌肉发达的贱畜!能给人类做牛做马是你的荣幸,不知好歹的东西!”
谁知刚站稳还没骂完就迎面撞见烛九几人。
她脸上的狠戾怨气一滞。
如此有辨识度的几张脸,她自然认识。
况且今天上头还指着他们的脑门警告今天有上面派来的重要视察人员,让他们认真工作,严格按照驯化手册步骤进行,决不能偷懒耍滑出错,否则不仅扣钱还解雇。
推衍人心想完了,不仅驯化失败刚从里面出来,她还在这群天之骄子跟前骂人!
冷汗从他额间滴落。
但烛九几人只看了她一眼,并未停留,跟着帅郭去了下一道工序。
直到那几道霞姿月韵的背影消失,推衍人才大汗淋漓地松了口气。
气还没出完,耳朵便被一人揪住,拧了一百八十度,一阵噼里啪啦的责骂劈头盖脸砸下来。
“操你二大爷,一个时辰前才耳提面命告诫你们今日要谨言慎行,失败也要保持推衍人的冷静自持,不可暴躁发怒影响观感,你他大舅的上来就怼着审查人的脸开骂是吧?”
说话女人身量高挑纤细,是附近十个狱仓的推衍队长,推衍人就在她管辖范围内。
推衍队长下的是狠手,推衍人的耳朵瞬间被拧的鲜血淋漓,她痛的惨叫一声,眼中滑过愤怒和羞辱,被推衍队长捕捉到。
她不收敛还变本加厉,阴恻恻冷笑一声,“什么眼神?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瞪我?”
“是不是想死?月薪五万上品灵石,进来时不是说打骂由人绝不反抗,怎么现在就生气了?不想干就滚,有的是人干!”
推衍人充血的脑子一清,想起自己对这笔钱的规划,要买低阶疗伤丹药,要帮妹妹买上好的灵器,要租一间甲等修炼室突破修为,不再因为迟迟无法突破被周围人看不起……
所有的情绪似被冷凉的秋雨打的支零破碎,辗转成泥。
推衍人乞求地跪在推衍队长面前抱着她的腿,“队长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千万别赶我走!”
推衍队长见她没骨头似的服软,轻蔑地笑一声,还以为真那么硬气,原来跟这里的魔族贱畜一样,需要打几个巴掌才会乖。
“你知不知道,刚才他们若是计较,不仅你要遭殃,我也要被你连累!”
“我为什么要打你?还不是没有放弃你,希望你变好,若是真彻底失望,绝不会对你多费口舌,明日你就只会收到一份解雇通知!”
队长苦口婆心地说着,推衍人怔了下,想起此前确实有人做错了事却无事发生,结果没过两天就离开猎魔工会或者转去了致死率极高的猎魔部。
她后怕地坐倒在地,劫后余生看着队长道:“多谢队长宽容器重!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绝不会犯这种错!”
见队长“嗯”了声神色淡淡,她眼珠一转,左右看了看,咬牙传音道:“这个月工钱也花不完,不知队长想要什么,我孝敬您,感谢您将我选进来,还这般提拔重视。”
队长脸上挤出一丝笑,“魔修互相帮助是应该的,真客气。”
说着塞给她一粒疗伤丹药,心疼地看着她耳朵,“你也别怪我,都是做给人看的,否则别人该对你有意见了。”
“快吃了这丹药养好伤,别耽误驯魔,其实手底下十个人我最器重你,驯魔又快质量又好,很少有返工的。”
“你也知道,咱们会长最重视员工福利这块,每次月末奖金都很丰厚,你好好听我的,努力干,好处定然落在你头上。”
推衍人一听,耳朵上火辣辣的刺痛便转移到了心里,烧的他内心火热兴奋,顿时眉开眼笑。
“多谢队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队长眼瞅着推衍人吃了丹药再次精神百倍进入狱仓,提起被刀剐一遍的鸣雷魔凶狠扇巴掌,鸣雷魔痛的呜呜哀鸣。
队长嗤笑一声,讥讽吐出两个字:“贱畜。”
分不清骂的是哪个。
正在这时,一道传音冷酷愠怒,“过来。”
那是她的上司,第二道工序的主管声音。
审查的下来,最紧张的不是底层人员,而是管理层,纵然不是亦步亦趋的跟随,她们也会时时刻刻注意烛九等人到了何处,遇上了什么事。
刚才这一茬,显然也没逃过主管的眼睛。
队长神色蓦然僵硬惨白,豆大汗珠沾湿内襟,她搓了搓手指,一片粘腻。
一秒钟都不敢耽搁,脚步迅疾往主管室走去。
临走前又瞧了狱仓内的推衍人和鸣雷魔一眼,阴森自嘲的声音碾碎在唇齿间,散入冰冷的空气。
“哈,我也是。”
……
除了特意留意的烛九和星君,没人知道身后发生了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
两人都觉得很难受。
往前追溯,追溯到五万年前,她们俩人在神界时被叫了很久的贱畜,久到她们差点忘了彼此自我介绍时充满自信的话语。
彼时刚九死一生穿过时空乱流,意识体残损如碎纸,一对视便知对方是另一个拼尽全力的自己。
友谊的种子从种下到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只需要一眼。
她们的笑容和声音朝气蓬勃——
“我叫烛九幽,因为我的世界叫九幽,星名即我名,代表我们休戚与共,我要造福世界,求神明网开一面,让他们看到我和我的子民仍然在为了生存努力,撤销‘命运’的封锁!”
“我叫星君,嗯……跟我的世界名称也有些关系,它叫君子星,现在还很贫瘠,日后繁荣了,请你来做客!”
“啊,可是日后我们是要成天道的,天道没有情感也没有记忆,离不开自己的世界呀。”烛九幽苦恼至极。
星君这才恍然,但从未经历生死别离的世界意识尚不畏惧那遥不可及的明天、朝夕易改的未来。
他只粲然笑道:“没关系,我们可以订立星辰盟契,日后两个世界修士互通,她们就是千千万万个你我,如此一来,我们的情谊也永生永世,长存不灭。”
烛九幽心中温暖异常,就像在荒原孤单许久的人终于遇上了同伴。
后来啊,后来……
烛九原本想将思绪在上一个句号截断,可它像斩不断的水流,汹涌当头灌下。
后来星君因为护烛九一命,触怒一位暴躁的神君,君子星被毁之一炬。
星君所有的期待化为泡影,整个意识宛如即将溃散的游魂,没有了任何生气。
烛九痛恨所有,最痛恨自己。
那种恨,延续至今,一分未减,甚至盖过了身体上的痛苦。
驯化这种事,烛九和星君很熟啊。
因为她们以前也是贱畜的一员。
只是,烛九从未妥协,甚至因为对星君的悔愧之心,一个人甘愿承受两份折磨。
久久陷入剧烈惨痛的回忆,烛九面色青紫,紧绷的手腕青筋叠起。
同遭遇变故的推衍人和推衍队长一样,冷汗缓缓渗出。
烛九忽然啼笑皆非,抿起干涸发白的唇,低眉笑了笑。
真是个让人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的世界啊。
烛九对外界的感知被她下意识屏蔽,所以没注意到同行几人若有若无集中在她身上的视线。
这里让她窒息,她遮掩的不好,所以楚弋几人很轻易便能看出她的异常。
很难想象从见面开始就没个正经模样的人会露出这种沉冷神情。
帅郭还在介绍第三道测验工序,月上弦忽然打断他,“我们要自行参观。”
他话说的突兀,但从昨晚开始便跟他针芒对麦芒的楚弋却附和了。
他声音冷淡,“跟着解说员看到的东西都是规划好的,本公子要自己瞧瞧,看看视线之外是否也这般井然有序。”
闻人瑟绝没出声,他若有若无瞧了眼烛九,先一步脱离队伍走了。
帅郭只得无奈地高喊一声,“那几位逛好了给我传音呐!”
几人很没礼貌地不作回应,四散而开,分开流入第三道工序区域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