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渐清!退下!”
沈逐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不免让他想起离家前被沈逐风冷脸拒绝的画面。
“沈逐——”
话未说完,沈渐清的穴道已被沈逐风出手封住。
一旁有好事者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口:“逐风公子怎么这般着急点了沈少爷的穴道?是怕他说多错多吗?我听着沈少爷刚才的话音可颇有为魔头说话,和魔教勾结的意思啊!”
江叙闻言不由冷笑。
这便是他们自诩光明磊落的正道之士,勾心斗角是半点不少,一群男人凑在一起都能拍个宫斗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往自己身上贴正义仁师的金。
“不敢当副掌门如此言重。”沈逐风微微加重了某个字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
他眉目坦然,仿佛只是在阐述事实,长身鹤立,霁月风清,不徐不疾说话的模样令人心向往之,更不会让人觉得心机深沉。
“渐清年纪小,初入江湖涉世未深,所见所闻皆从心起,想来江教主是以礼相待,所以渐清才这般说话,渐清心思浅,不比那些有心挑拨之辈,说话前不会想许多有的没的。”
“诸位都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人物,此行为了师弟,诸位自发跟随上山,逐风感激不尽,既然师弟有惊无险下了山,打到现在亦有不少仁义之士受伤,不若还是下山治伤吧。”
“再过半个月便就是武林大会,若是因此耽误了诸位角逐武林,在下于心有愧。”
沈逐风话音落下,江叙微蹙的眉眼已然舒展开来,眼底还带了几分浅笑。
沈公子清冽如玉的好听嗓音暂且放到一边不提,这话说的比刚才那位青城派副掌门可有水平多了。
开头先是内涵了一番,而后又说了些他们爱听的感谢言语,还不失关切,总之是让人get到深意,却又不会不舒服。
然,最能达到息事宁人的目的,还是最后那句话。
沈逐风借那一部分受伤之人的伤势为由,提醒这些江湖人士,武林大会在即,这一场要是真打起来,受到影响的只会是他们自己。
那些追名逐利的江湖人,自然会掂量掂量,是攻打一个未必能打下的魔教,还是选择修养自身以待来日武林大会。
这十年一届的武林大会可是机会难得,纵然高手如林,他们未必能夺得魁首,可只要能露脸,被武林中人记住名号,他们苦练武功都不算白费。
若是创业未半,折在这绝情崖,那可就不划算了。
再说,这位年轻的教主也并没有要纠缠下去的意思,他们干嘛还要强行硬碰硬,自讨苦吃呢?
沈逐风此言一出,先前那些被煽动情绪的江湖人,各自默默在心底权衡一番利弊,已然做出了选择。
之前是不战而退显得没面子,眼下这位逐风公子都将现成的台阶摆在眼前了,谁不下谁傻子!
【这位大师兄也是个厚黑学博士啊。推眼镜.jpg】
【好家伙,站在这的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吧,我要是杵这里面都不敢说话了。瑟瑟发抖.jpg】
【哎,姐妹说啥呢,那边那个木头桩子可没有什么心眼子,都是实心儿的。】
【木头桩子哈哈哈哈笑死了!这么毒的嘴能借我用用吗?】
江叙的视线从那些面容松动的江湖人上一一扫过,唇角微勾,将讥讽藏在眼底。
看似大义,但谁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大义在私心面前就什么都不是了。
大多都是一群趋利避害,人云亦云之辈,却非要凡事都扯一张正义的虎皮旗子,巴掌靠近了,知道再往前讨不到好了,就纷纷退去。
其实生而为人,没有私心那都是假的,谁都有点不能为外人知晓的私心,这些都无可厚非,可心里既已有私心,就不要扯一些冠冕堂皇的东西拿出来遮掩。
只会让人觉得可笑,也就骗骗自己算了。
江叙收回视线,在沈逐风身上稍稍停留了一瞬,有些复杂,危险的审视。
那你呢,你的私心又是什么?
在他到来这个世界之前,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江叙回想了一下,感觉自己跟一支藿香正气水似的,把每个世界的爱人唤醒,从围着主角打转的npc变成有自己独立思想的人。
但又好像不是这样,他微微皱了下眉,似乎融入了新的灵魂。
如果只是这些小数据里的数据,不该这么鲜活才是。
他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难不成也是任务者?还是玩家?
可如果是这两者之一的话,过去每个他们一起走过的小世界里的记忆,又该如何解释?
江叙轻轻啧了一声,想不通,算了。
想不通的东西就暂时搁到一边,反正确信男人每次都会跟跟来,又或是其实每个世界跟来的人是他,只要能再遇到,怎么都行,不急于一时。
等结束之后,不管是什么人,不管藏在哪里,他都能给他揪出来。
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从浅淡到灼热,沈逐风无法忽视,他忍不住抬眼看去,那道视线却又似风一般收了回去。
沈逐风:……
他怎么总是会莫名其妙在意这位江教主。
或许是因为那频频偷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
算了,不重要。
沈逐风收回视线,定了定心神,开始盘算眼下的局面。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是很出乎他意料的。
说起来,最初他并没有要集结人马攻打玄月教的意思,彼时在堂上听闻忽然闯入的纪流云说沈渐清被隐瞒身份的江叙带走了,不知去向,大约是去了绝情崖。
那时他只打算自己上山救人,却不想身边两位世伯听起来比他还着急,青城派与昆仑派的掌门也在旁,这几位掌门前辈都没给他多少说话的空间,就这么把已经赶到沧州的武林人马集结起来一同上山救人的事给定下了。
沈逐风心里自然不想把事惹这么大,况且沈渐清在山上情况如何都还没摸清楚就贸然上山,亦是不妥。
可他到底是小辈,在这些自诩地位尊崇的掌门前辈面前,几次想说话,都被按下来。
也因此,上山之后他一直都皱着眉,也没怎么说话。
闹成现在这样,他也只能尽力平息了。
好在……
沈逐风的视线又忍不住往那抹红色身影所在的方向看去。
风动竹林,亦吹动了那人的红衫、青丝,腰间的红色系带随风飘远,勾勒出劲瘦柔韧的腰身。
意识到思维跑偏的时候,沈逐风已经在脑海中丈量了那人腰肢的围度,他的两只手收拢便能掌握,
嘶……
他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方才想的明明是,好在这位教主并不如传言那样,一言不合就打开杀戒。
说实话,在场部分武林人士说的话,从他这听来都觉得失了分寸,那般叫嚣真是半点体统都没有。
相较一番下来,反而衬得那位魔教教主更讲理了。
闹成这样都没有大动干戈,还让他们下山,也不知是谁传的他饮人血,吸人内功,一日不杀生便不舒服的这种听起来就很玄乎且扯淡到明显有夸大成分的话。
“也罢,既然沈公子没事,我等目的已然达到,之后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就莫要与这魔头多计较了,有失体统。”
逍遥派掌门抚着下巴上那虚长的胡须,老神在在地说。
“好大的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腰,不想惹事便走就是,非得说这些话,给你们自己听的吧!”
夜雏虽然受了伤,嘴却还是好的。
江叙看了他一眼,愿封他为他的最强嘴替,短暂地扬了下唇角,而后象征性的出声阻止了一下。
“夜雏,莫要无礼!”实则什么话都已经让夜雏说完了。
那逍遥派掌门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刚要反驳就见那位容貌出挑,堪称貌美的年轻教主冲他礼貌一笑,客客气气地将他要发作的话给堵了回去:
“我这三护法还小,才刚十六岁的年纪,说话不知轻重,当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方才又被你们的人暗毒重伤,脑子怕是不太清醒了。越掌门君子雅量,想必不会与这样的小辈计较吧?”
【江氏表演法则之绿茶茶计——show time!】
【嗯……好漂亮,哦不是,是好好喝的茶啊!】
【呔!老登!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越掌门生生把提到嗓子眼的这口气给咽了回去,不怎么白的老脸涨得通红。
那怎么?
话都让你们玄月教的人说完了,他还能说什么?
他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一个十六岁还受了伤的孩子计较口舌之争吗?
于是憋到后来,这位越掌门也只能咽下那口气,憋出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江教主好一张能言善辩的嘴!”
江叙微微一笑,欣然接受:“越掌门谬赞了。”
【没事,是夸咱的,咱就受着!】
【笑死了,骂你你还得夸,老登,你有什么头绪吗?】
【算了,这老登脸都憋成猪肝红了,就让让他吧。】
【嗯……善良如我们】
江叙又道:“天色不早了,诸位要下山还是趁着天明,若要切磋,本座改日奉陪,今日还要清理门派,就不送诸位了。”
随着话音,江叙的视线也不经意地从青城派掌门身上划过,似笑非笑,微扬下巴的骄矜模样让某些本就心存芥蒂的人,怒火更甚。
“江叙!”
爷爷在此!
江叙在心里极为嚣张地应了一声,面上却依旧笑得客套有礼,叫那些没讨到好的人不打一处来。
“怎么?青城派掌门还有别的事?”江叙眸光一暗,意味深长。
这场大戏,才真正开始。
他从没打算息事宁人,只是这场架不能由他们魔教挑起,他要做正当防卫的那个,被逼到‘退无可退’他才能彻底洗白玄月教,换了玄月教那部分黑血。
青城派掌门上前一步,黑着脸扬声开口:
“你行事狂悖,目无法纪,滥杀无辜!以为巧舌善辩就能将黑的说成白的吗?”
“今日我等既来此处,便不会这么轻易地离开,无论是当年绝情崖一战之耻,还是这些年来玄月教危害江湖、残害百姓,一桩桩一件件,我们武林正派都不会饶了你,让你几句话就息事宁人!”
“方才你说的那些话,老夫都听着,你将玄月教所做恶事都推到副教主身上,便能洗干净你自己了吗?”
“魏昊焱是你魔教中人,地位仅在你之下,你作为一教之主,如何能推脱干净?你又怎会不知晓?第一任玄月教主便是你父亲,上梁不正下梁歪,歹竹怎么能出好笋?”
“不过是天下的乌鸦一般黑罢了!”
魏昊焱闻听此言,十分认同地点了头,“贾掌门此言极是。”
从旁插入一道凉凉的声音:“人骂你是歪梁柱、坏竹笋、黑乌鸦呢,你还所言极是,你脑子是让夜无常给踢了吗?”
夜无常乃魏昊焱手下第一护法。
魏昊焱表情一僵,夜无常亦是古怪得很,思索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好像也被骂了。
“那又如何?”魏昊焱收拾好表情,“我等行事皆听命教主,我自知不是什么好人,贾掌门这般说我,我认了,教主您就别什么都往我头上推了,咱们玄月教的,哪有好人呐?”
“呵。”江叙冷笑,“魏海燕,你就站在此地不要动,我等会收拾你。”
魏昊焱:“??魏海燕是何人?”
“是你是你就是你,你闭嘴,没让你说话。”
【海燕呐,你可长点心吧!】
江叙抬手亮了亮手上的鞭子,魏昊焱气上心头,又欲静观其变,乐得看江叙在前面顶雷被这些正道人士围攻,没再开口了。
“贾掌门刚才放了那么多屁,其中一个本座倒是有些认同。”
嫌站得腿酸,江叙撑着石墙轻轻一跃,身形轻盈地落在石墙垛子上坐了下来,长腿晃悠,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松弛感。
底下人看的一愣一愣,一时都忽略了江叙话里那个‘屁’字。
沈逐风看着墙上晃悠的两条腿,微勾唇角,不知为何,他觉得江叙不会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