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要是当面戳穿尹乘舟也是个骗子,好像显得有点残忍?
江叙玩味一笑,既然这样的话……
那就在更残忍的时候揭穿好了。
他真是坏的没边。
沈渐清将尹乘舟视作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此时此刻觉得只有他站在自己这边,没有背叛自己。
他更见识过尹乘舟还有他身边的那些手下,即便尹乘舟只说他是普通的贵族子弟,沈渐清依然觉得他有强大的能力,能保护自己。
“乘舟我不想再留在这里了,你带我走好不好?”他仰头,看着尹乘舟的眼神里充满了依恋。
“带我爹也一起走好不好?”
他话音落下,站在他们身后的沈乾立马朝着周承胤投去视线。
尽管不知道这小子的身份,可沈乾直觉他不简单,周身气度更是让他觉得熟悉,仿佛在哪见过。
周承胤低头看他,眉心皱着,他这一趟武林之行是带着任务的,如今半点都没完成,竟闹成这般无法收场的样子。
他为数不多的耐心,在这个时候已经逐渐告罄了。
他不理解沈渐清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爆发出了对沈乾的爱意。
从他得到的那些资料来看,沈乾陪伴沈渐清并不多,沈渐清儿时更多的是与母亲,还有山庄里那些师兄弟在一起。
沈乾平日里最常做的便是与武林各大势力结交,再就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一个从未给过多少陪伴的父亲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揭穿了邪恶的真面目,为何要豁出性命保护?
周承胤在心里类比一下,老皇帝被人这样逼宫,他可做不到沈渐清这样。
如今要保沈乾就意味着同全武林作对。
他可从不做赔本买卖。
却也不能让沈渐清认为他是那等无情之人。
不能与在场所有人作对,也不能让沈渐清记恨他。
周承胤感到头疼,深吸一口气,耐心劝说道:“阿清,如今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是当年的事,需得一个结果,况且……”
他顿了顿,眸光别有深意地看向段逐风,“你师兄不会让你爹走的,傅盟主想必也不会。”
又是一招祸水东引,沈渐清看向段逐风的眼神已经从责怪演变成了怨怼。
耳边忽然冷不丁传来江叙凉凉的声音:
“你就直接说你打不过他们,救不了人得了呗。”
【笑死,一针见血。】
【准确的,直白的,让人破防的。】
周承胤的脸色果然变了,瞪向江叙,却又说不上话,放狠话他放不出,可他的确是打不过。
若实在难以脱身,他也只能拿出身上用来保命的最后底牌了,可那样也会暴露他的身份。
他能带走的也只有沈渐清。
“沈乾!你这个无耻小人,害了段家满门不说,竟还将段家唯一的血脉抢到身边,该做仇人的姓,施舍虚假的善意,让他将你视作救命恩人、视作师长看待,放眼这世上都找不到像你这样恶毒的人!”
藏在暗处的叶樊终是忍不住,蒙着面扬声现于人前,彻底点破沈乾的所作所为。
“逐风,莫要再给他拖延时间的机会了,你还在等什么?现在就杀了他!”
沈乾冷笑:“果然,那时我就觉得你不对劲,你失踪的这段时间果然遇到了一些人同你说了不该说的话。”
江叙:“你这话倒好笑,什么叫不该说的?知晓身世真相,到你口中竟成了不该说的话?今日我算是开眼了,这世上还有比我无耻的人。”
底下有人大着胆子接上江叙的话:“江教主可千万别这么说!您一点都不无耻!您至少坦坦荡荡的,比这些道貌岸然的小人好多了!”
“江湖上都盛传江教主作恶多端,我等却从来只是听说,未亲眼见过实质的恶,今日看到武林追捧的天下第一剑的真面目,我等当真是开了眼界。”
江叙心说,这才哪到哪啊?
等下还有一场戏呢。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贺山川,稍后的戏也少不了贺山川这个工具人的作用。
当年傅鸿杀害师父,栽赃给江雪,执掌逍遥派之后,将所有可能知情的人全都灭了口。
江雪一案当真找不出什么有力的人证。
所以不久前他入侵贺山川梦境的时候,突发奇想,给他植入了一段不存在的记忆,让他觉得那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你又是谁?”沈乾辨不出蒙了面的叶樊,“这局是你和沈逐风联手设计的?当年段家活口悉数丧命,我不曾见过你。”
叶樊冷哼:“你当段九霄没有朋友吗?他既想方设法保下孙子性命,自会找人接应,若不是这些年我都不曾找到段家血脉,断不会放任你苟活这么多年!”
“联手设计?许你陷害九霄山庄,不许段家血脉复仇,这世上没这样的道理,更何况我们可没有像你那般用尽心机,正当复仇,你有何可指责?”
“若不是你所犯下的罪行需要昭告天下,我来到沧州第一件事便是杀你,九霄山庄需要一个清白!”
“逐风,杀了他!”
“不要!”沈渐清叫喊,“不许杀我爹!他即便有错,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们这样做无非是多伤一条人命,根本改变不了什——”
“啪——”
一条通红鞭痕在沈渐清白净的脸上显现出来。
他不可置信地捂着脸,“难道我说的不对——”
周承胤冷脸出手,却连带着也被抽了一鞭在手上。
江叙手上的鞭子像生了灵智一般,摸不透动向。
“啪——”
又是一鞭。
两条鞭痕交错出现在沈渐清脸上,呈现出一个巨大的红叉。
江叙看他的眼神如同看死物一般,声音仿若寒冰:“你父亲的命是命,旁人父亲的命便不是命?沈渐清,人命债可不是这么算的。”
“可我爹将师兄养大成人, 对他来说难道不算恩情吗?!”
“若我爹没有心存一丝善念,沈逐风能平安长到这么大吗?”
段逐风面无表情,冷声打断:“我姓段。”
事到如今,他已然看透他这个过去被宠坏了的小师弟是个怎样的人。
他身上流着沈乾的血,自然是一脉相承。
段逐风褪下捆绑在剑鞘上的布条,剑鞘上雕刻精细的银龙折射出耀眼光辉,闪到了沈乾的眼睛。
沈乾喃喃开口:“这是……九霄剑。”
段逐风朝天看了一眼,出剑。
那一瞬间众人耳边仿佛听到一声清亮的龙吟,震撼心灵。
“师兄……”沈渐清软了语调,“求你。”
段逐风只回他一句:“你拦不住我,若再阻拦,连你也杀。”
九霄剑出,见血方止。
沈乾瞪大了眼睛,错愕地看着他被斩断的霜华剑,待反应过来时,只觉胸腔一阵钻心的痛,麻痹了他所有感官。
他忆起当年,段九霄就是这般死在他剑下的。
“你……”
沈乾呕出一口鲜血,“你可真是我的……好、好徒……呃!”
插进他胸膛的九霄剑又往深处钻了几分,痛得人说不上话。
他粉饰了这么多年的太平,终究还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早知如此……”
“当年我就不该、一念心软……留你一命……”
“我不是、不是输给你,不是输给九霄剑,我是输给我自己。”
段逐风垂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确是输给你自己,却从来都不是因为心软,是输给你自己的贪念。”
“曾经你教给我的霜华剑法,什么都不是,也已被我摒弃。”
段九霄收了剑,他没有立即置沈乾于死地,这样死太便宜他了。
方才那一剑,沈乾心脉已断,药石无医,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只能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流逝。
濒死前的折磨让人崩溃。
沈渐清哭喊着要救他父亲。
而沈乾,则仰面躺在擂台上,感受生命流逝的同时,嘴里说出的话也已不受他控制了。
“你们以为……以为杀了我就算是报仇了?天真……”
“杀我沈乾一人容易,我……我倒要看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把那坐在最高位上的人给拉下来……哈哈哈哈!”
“段九霄是……何等人物?他们可是、可是结拜为异姓兄弟,又一起出生入死打天下的……好兄弟啊!”
“人性就是如此,滔天的权势和利益才是……毕生所求,在这些面前……便是骨肉血亲,都会成为被抛下的那个……”
江叙从沈乾旁边踏过,唇边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有你这一番话,聪明人自然能猜出幕后主使是谁。
当年老皇帝是怎么用舆论战将九霄山庄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这回旋镖如今也该扎回到他身上了。
“认贼作父二十载,如今知晓身世,我与沈家剑庄再无瓜葛,从此——”
“世上只有段逐风。”
“当年所有参与过谋害九霄山庄的人,即便是追到天涯海角,我段逐风都不会放过一个!”
下方一众江湖人面面相觑,在今日之前,任谁都想不到今年的武林大会是这种开展。
沈乾所犯罪行公之于众,原本被灭门的九霄山庄竟还有血脉传承下来。
而这件事到沈乾这里还不算完,他口中那位指使他的大人物,听了许久,在场诸位只要有点脑子都已经猜出了大人物的身份。
听段逐风这话的意思,是要与上面那位斗啊?
可江湖朝堂从来都是各不相干的两方势力,论起厉害,还得是这天下之主。
一介江湖布衣,如何能同天子抗衡?
可细想想,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两方势力,是朝廷先毁约,将那等弯弯绕绕的心机用到江湖上,设计害死曾帮自己打天下的好兄弟。
这般冷心冷情的皇帝,如何还能掌管天下?
边境再起战乱,已经传来了几次战败的消息,他们这位皇帝却是称病将一切事物抛给了太子,却又处处掣肘太子。
让太子管事,又不给太子实权。
长此以往下去,这天下难道又要回到二十多年前动乱的模样么?
虽说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乃是抵挡不了的历史洪流,可人为能避免的,为何还要让他发生?
“不曾想,二十年前九霄山庄灭门真相竟是如此,实在令人发指,在下不才,手里还有些堪用的人,若段少侠有需要,任凭差遣。”
“段少侠!我这也有人手!”
“我也愿相助段少侠!”
有一就有二。
第一个人出来发声后,自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无论是真心相助,还是只是随大流,不想被众人落下,跟着提出帮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今这些人是站在他们这边的这就够了,之后江叙再动用玄月教手里的人,在江湖和民间都散播舆论,动摇皇权,指日可待。
即便是巍峨皇权,也无法左右民心所向。
大势所趋,段逐风回归原本身份的事,是定下了。
再接下来,就到他这了。
这么一口气上两场戏,会不会有点累?
算了,江叙秉承着来都来了,该办的事就都一并办了的想法,侧头看了贺山川一眼,藏在袖中的手打了个响指。
在嘈杂的环境中,这声响指并不明显,对早已被江叙植入记忆的贺山川来说,就像是一个信号。
npc触发剧情。
“江雪!你是江雪!”
贺山川突然暴起的动静又将众人注意力吸引过去。
“江雪?!你为何要来找我?陷害你的人不是我,是傅鸿!我是看见他杀害了你师父,又将你打伤,可我只是没有在你被所有人诬陷的时候把这事说出来,我根本没有害过你啊!!”
亏心事做多了,鬼敲门总是怕的。
傅鸿当即就做出了反应,眉心一跳,怒斥道:“还不快将庄主拉回去,他失心疯了,在这里胡言乱语!”
贺山川在擂台上,他庄子里的那些人没了领头羊,早就如一盘散沙,听到武林盟主一声令下,也不知自己该不该照做。
这事儿,听着也不小啊!
在场人心中无一不浮起一样的念头。
额滴个亲娘嘞!他们就是来参加一个武林大会,这大事咋一桩接着一桩,他们就是那瓜田里偷瓜吃的猹,这会也有些吃不过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