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景怎么搞得跟捉奸似的?
在场人心里不约而同升起同一种想法。
这个没头没脑的愣头青就这么以正宫的口吻质问起司宴礼了?
“这年轻人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啊?”
酒店门口响起窃窃私语,时间早已是深更半夜,但他们又不着急走了,非得把眼前这好大一场热闹看完才舒服。
“好像……就是江家的孩子吧?我隐约记得一点,之前老江每次带家里的孩子出席活动,都有这个年轻人。”
“啊?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我都有点懵了,云天集团的江董家里到底有几个孩子?”
“不是,等会,几个孩子这事先摆一边,我看着现在这个状况怎么好像不太对劲呢?这叫什么来着,我姑娘总挂嘴边,叫啥,嘶……哦对!修罗场!”
“不对,几个孩子这事还真得好好掰扯一下,我刚才在宴会厅里面听着,好像司二爷的未婚夫是江家的儿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被江董赶出家门了?”
“这孩子瞧着不挺好的么,为什么要赶出家门?”
“嘶……你们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一件很多年前的新闻,你们还记不记得当时江董的老婆生小儿子出了车祸,说是他家怀了孕的保姆舍身救人,之后江董报恩善待保姆一家,还把保姆的儿子放在江家养,还记得这事么?”
“你这么说我还真想起来了,当时我老婆还感慨,怎么这么忠心护主的保姆没在我们家。”
“那这俩,到底谁是保姆家的儿子啊?”
“这还用问吗?没听说司董的未婚夫叫什么啊?人姓江,我看着长相也很像江夫人,刚才后来的那个小伙子,我瞧着和江董两口子可一点都不像!”
“这么说的话……江董这是把保姆的儿子当亲儿子养,然后把亲生的儿子赶出家门了?”说这话的人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嘶,这……就算是报恩,也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我要真这么干了,我老婆不得怀疑我跟我们家保姆有一腿?”
话音落下顿时引起一阵哄笑声。
这话落到江云天耳朵里,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极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还不好轻易开口解释,开口应了一句,就说明这些人猜的八九不离十,并且后面还有一大堆问题在后面等着他。
这会江云天只想带着老婆孩子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别的什么都不敢想了。
“别管有一腿没一腿,报恩也得分个里外,这么不分轻重实在是荒唐,我刚才在里面和小江总说过几句话,是个又稳重又有分寸的,这会瞧着江董当宝贝的保姆儿子,啧……不像话。”
“是啊,这说的都是什么话,江董的面子只怕是要丢完了。”这人言语间毫不掩饰嘲讽之意。
这些热火朝天的讨论,却一点都没传到阮檬耳朵里,他此刻满眼、满脑子就只被一条信息冲击着。
江叙,和司宴礼在一起,并且疑似就是他来到这里想亲眼证实的那位,司宴礼的未婚夫。
“为什么不说话?”
阮檬上前一步,追问:“回答我的问题,江叙,你……你和司先生是什么关系?”
江叙没打算再开口跟他说什么,斜觑了司宴礼一眼,意思非常明显:交给你了,都交给你了。
司宴礼扯了下嘴角,低头望向他的眼神带了几分无奈,但还是贴心地在江叙弯腰钻进车里的时候,抬手拦着车门,防止他磕到脑袋。
关上车门,司宴礼才转身,冷淡地给了阮檬自他到来以后的第一个眼神,开口时的声音比眼神更加冷漠:
“虽然没有义务要回答你这种问题,但是你的反复纠缠,实在惹人,厌烦。”
这两个字更是几乎冷到了骨子里。
加上黑沉眼眸里的寒意,阮檬刚才准备伸出去拉住车门和江叙的手,包括他整个人,都被钉在了原地。
什么?厌烦?
这两个字不停地在阮檬的大脑里反复冲撞。
“江叙,是我认定的未婚夫,不管你心里抱着什么愚蠢的心思,但最好都不要付诸行动。”
司宴礼微微顿住,充满压迫感的凤眸略过阮檬,落到他身后的江云天夫妇身上,嗓音沉了下去,“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也希望江董和江夫人,教子有方,约束好你们的儿子。”
‘教子有方’这四个字在此时此刻从司宴礼口中说出来,像是,哦不,就是个讽刺的笑话,还顺带着给了江氏夫妇一人一记重重的耳光。
事实证明,人倒霉的时候,没有最难堪,只有更难堪。
哪怕是在演艺生涯的最低谷时,沈艾青都不觉得有像现在这么丢脸过,她的嘴角已经一丝笑意都没有了,丢下江云天转身就直接进了车里,将这个令人头疼的烂摊子丢给丈夫处理。
同时,她也没有办法接受自己放在身边养大的,自以为养得很得体,和真正的豪门少爷已经没有区别的孩子,在滨海市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前,做出这么失礼的行为。
甚至!还是在他已经因为冒犯司宴礼被送进拘留所之后,仍然干出这种蠢事!
沈艾青第一次开始自我怀疑,她对阮檬的宠爱是不是有点过头了,以至于把他养成了这种觉得全世界都围着他转的性子。
她需要好好冷静一下,她现在没有办法冷静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阮檬。
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副她不熟悉的面孔。
不知天高地厚。
这曾经是沈艾青行走在娱乐圈时最讨厌的一类人。
司宴礼说罢便迈步绕到另一边准备上车,江云天和阮檬一前一后出声叫住他。
“司董!”
“司先生……”
司宴礼顿住脚步,微抬眼眸,隔着车身看向前者。
不过阮檬想要说的话没能说完,江云天先一步按住了他,并递给了一个让阮檬感到陌生的警告眼神,也瞬间让他冷静了一些。
糟了,他有些失态了。
只是失态而已,阮檬并没有往深处去想,江家人给他的爱太多了,他理所当然地,不觉得这份爱会被收回。
“对阮檬刚才的表现,我替这孩子向您道个歉。”
江云天面上挂起商业微笑,继续说道:“这孩子不是我的儿子,其实是我家阿姨的儿子,自小跟我那几个儿子一块长大,感情还算不错,所以刚才听你说起江叙和你订婚的事太过惊讶,以至失态,让您见笑了。”
“我保证,以后都不会让他有在你面前失态的机会。”
江云天的每一个字都让阮檬越来越心惊,江叔叔这说的是什么话?!
当众否认自己是他的儿子!?不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从前他们一起出席这种场合,江叔叔都会笑眯眯地向别人介绍自己是他的小儿子的!
现、现在江叔叔说的是什么?说他只是保姆的儿子?
这一瞬间朝阮檬看过来的视线都让他感到无地自容,他此刻站在这里就好像被剥去一直穿在身上的华贵衣衫。
从人人夸赞的小王子,变成了一个……保姆的儿子。
江叔叔这么说是因为他刚才质问了司宴礼,为了平息司宴礼的怒火吗?
阮檬开口想说些什么,可是江叔叔的余光总会扫过他,让他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全都哽在喉咙里。
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司宴礼对江云天的话没有任何表示,一脸冷淡地坐上车,和江叙一起离开,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在江云天终于正眼朝他看来的时候,阮檬嗫喏着开口:“江叔叔我……”
“江董事长可否留步?”
一道明显透着苍老却声如洪钟的声音,伴随着拐杖落在地上的哒哒声,从酒店大门那边传来。
阮檬想说的话再次被堵了回去。
是余老。
江云天重新打起精神,又要奔赴应酬战场的他感到疲惫,越过阮檬的时候又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司宴礼是不能得罪的人,这位余老更是不能得罪的人,他虽然已经退了下来,余家这些年也隐隐有走下坡路的意思,比不上如日中天的司氏集团。
可余老叱咤商场一辈子,作为商人,为国家做的贡献也不在少数,他能接触到的人脉可是能直达政界的,更别说商界人脉也不在少数。
余老在女儿和儿子一左一右的陪伴下,走出大厅,是个看起来面相慈眉善目的老人家。
“耽误你回家了。”
可江云天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迎了上去:“余老,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有事您直接跟我说就是了。”
余老看了一眼傻愣愣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阮檬,笑眯眯地说:“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纯粹是我这个老头子多嘴,忍不住想说两句,要是啰嗦了,小江你多担待。”
“怎么会?”江云天道,“能得余老您的言语指点,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分,您只管说,我都听着。”
“那我就多嘴了。”余老开口,“人啊,有时候总是分不清身边有什么东西是珍贵的,会被一些表象迷惑。所以,能抓住的时候,一定要尽量抓住,等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再想挽回,那就只剩下追悔莫及了。”
丢下这句话,余老便一步一步,慢慢悠悠下台阶上车离去了。
他能说的就到这里,江云天能领悟是最好,领悟不了,那就只能说明,云天集团的发展多半也就到这了。
哦不对,余老突然想起来江云天还有个大儿子,资质不错,就是不知道他跟他父亲比,为人是否通透些,若是个聪明人,那还有点救。
余老离开后,最后逗留在酒店外面的人也都陆续走了,最后就剩下江家的车。
江云天站在原地若有所思,阮檬的脸色却变得难看起来,眉头紧锁。
那老头子是什么意思?说话之前还特地看他一眼,是当他听不出来吗?
说江叙是需要抓住的珍宝,他是那个会迷惑人的表象?
他对江家到底有多少了解,对江叙又有多少了解啊?
在江叙闹离家出走之前,他们家一直都好好的,造成现在这一切乱象的人,根本就是江叙!
甚至他离开江家之后还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勾引了司先生。
司先生又怎么会……
“阮檬。”
江云天的呼唤拉回阮檬出神的思绪,扭脸就对上江云天看分不出喜怒的表情。
不,还是能分辨出一些的。
“你今晚别回公寓了,直接回家。”
平时的江叔叔从来不会用这种深不可测的眼神看他,在江家,江叔叔对待他总是和蔼可亲的。
阮檬提起了一口气,开始感到不安,他大概知道江叔叔是因为什么不高兴。
他刚才的确是冲动了一些,可归根结底还是江叙太让人意想不到了,比其他,现在更严重的问题应该是待在司宴礼身边的,那个名为江叙的定时炸弹。
阮檬低下头,老老实实地跟着上了车,坐在前车副驾驶上总忍不住回头偷看江云天和沈艾青的表情。
他本以为上了车,江叔叔和江阿姨就会发难,可一路上都只有死寂般的沉默,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说话。
越是这样沉默,阮檬心里就越没底。
路途行到一半,他突然发现什么,看了眼车头外面的后视镜,没在身后的车流里捕捉到江景成的车,心里预感更不好。
等下回到家景成哥要是不在,岂不是就没人护着他,帮他说话了?
“大哥他……怎么没跟上来?”
沈艾青抬眸瞥了一眼,没应话,偏头往车窗外看去,心累到极致。
过了一会,江云天才不冷不热地开口回答他:“你大哥今晚有事,宴会结束的时候就先走了。”
他完蛋了。
阮檬咽了咽口水,这下是真没人能帮他了。
江叔叔让他回家就是要‘秋后问斩’,可、可他能解释什么呢?
告诉他们自己心里喜欢司宴礼,而江叙抢走了他喜欢的人吗?
这个柜出得实在是草率,而且不受控制。
阮檬想了一路,只能用老方法。
凌晨时分,他们回到江家别墅。
江云天下车时已经控制不住表情,冷着脸冲阮檬吩咐:“到我书房来。”
“江叔叔!”阮檬带着哭腔,紧咬着嘴唇,泪眼婆娑,“今晚的事,我知道错了,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就是心里不舒服,替你们感到委屈,江叙他离开家之后居然这么冷漠,还瞒着所有人搭上了司先生,在司先生面前对你们那么不在意,正是如此,司先生对江家才……”
“我知道我这样自作主张很冲动,可我刚才实在控制不住,明明我们才是一家人,江叙哥却——”
他话没说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姜云天和沈艾青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