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廿快马加鞭，很快追上了商队。
    他犹豫了一下，又往前赶了一段，想要去找李如意说说话。
    还没到前面，就看见李如意也放慢了速度，好像正在等他。
    他追了上去，和李如意并肩而行。
    李如意笑的明媚。
    “见过颜姑娘了？”
    李廿点了点头。
    “你知道她肯定会来？”
    李如意看着前方一片坦途，深深的感慨一句。
    “颜姑娘还是很守信用的，说来就一定会来！”
    李廿撇了撇嘴。
    “当初人家要给你铺面用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如意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她若是哪一日不高兴了收回铺面，也会赔偿的！可咱们的经营哪是那点赔偿能弥补的！得不偿失……”
    李廿其实早就知道李如意的意思，他只是心中也有一瞬间的恍然。
    毕竟他刚刚拒绝了一位年轻富婆的招揽，此刻怎么也得在李如意面前讨些好处。
    只是，李如意对他也了解的很，瞬间岔开话题。
    “这次回去，你得去三家村看看爷奶吧！可准备好了东西？”
    李廿的话卡在胸口没出去，他有些幽怨。
    李如意笑着伸手拍拍他的胳膊。
    “三师弟啊，你别着急，往后我的银钱能给你用的都给你用！”
    李廿：……
    “滚滚滚！我是你哥！”
    李如意哈哈大笑，马鞭一挥，往前跑去，李廿速度也慢了下来，要回到自己应该去的位置，等到李如意跑远，他才啧啧两声，嘲讽李如意的小气。
    “还说什么能给我用的都给我用，那不是废话！”
    商队往前走着，距离京城越来越远。
    而颜若凌也朝着相反的方向，重新回到了京城之中。
    她好像病了，吃不下睡不着。
    小丫头不等她吩咐，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给车夫和其它人下了封口令。
    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她家小姐的名声就毁了！
    这种善后的事情，她处理起来游刃有余且面面俱到。
    等到处理好回去，颜若凌还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眼泪缓缓的积蓄，慢慢的滚落，再慢慢的积蓄，缓缓滚落……
    小丫头有些担心，却不知要如何是好。
    这李管事的威力看起来可比宋表哥强出了太多太多！
    她只能把房间里的东西简单归置一下，而后悄悄的坐在脚凳上，支着脑袋忧心忡忡的叹气。
    这世上能当人的有几个，大多数都是活在自己位置上的傀儡，连喜好都不能说出半点。
    就比如她，她不喜欢宋明诚，也不喜欢李廿，但只要小姐喜欢，她就得天天巴结着……
    她可能会成为颜若凌的陪嫁丫鬟，可能会被指给哪个下人成婚后再给颜若凌当管事嬷嬷。
    什么情爱，什么友邻，都是虚妄。
    她只有颜若凌！
    颜若凌听见了她的叹气，缓缓睁开眼睛。
    “福儿！你说，若是有一天你要为自己活着，想要去哪？做些什么？”
    小丫头听见颜若凌开口，连忙起身。
    “小姐，你渴不渴？茶水是温的，要喝一点吗？”
    颜若凌翻身坐起，小丫头连忙去扶她。
    不过这次和往常不同，颜若凌没有放开她的手，而是拉着她坐在了自己身旁。
    她仔细打量着小丫头，却把对方吓得一阵惊慌。
    什么意思？
    要把她打发出去？
    她做错什么了？
    难道是因为听见了小姐的秘密？
    小丫头心里千回百转，脑子已经开始思考起对策。
    颜若凌像是看懂了她的心思，忽然笑了，笑的很是开怀，脸上的眼泪好像都因为这个笑慢慢蒸发。
    “我不喜欢通房妾室，往后若是我成了婚，也不会叫你做这些！”
    小丫头不明白她的心思，只是连忙表忠心。
    “小姐，奴婢以后梳了头发跟着你，只跟着你！”
    颜若凌点了点头。
    “你若是喜欢谁只管和我说，我能做到的都会去做！”
    小丫头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
    她好日子过够了？
    非得找个男人给自己制造一点难度……
    “奴婢谁也不喜欢，就喜欢跟着小姐，这辈子都跟着您……”
    颜若凌看着她坚定的神色，忽然有些羡慕她。
    有些人活着，总得有点目标，颜若凌活的浑浑噩噩的，却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别人活着的目的。
    她忽然之间有些释怀。
    她自始至终都知道她和李廿不合适，她第一个人跑到京城周边的山里，还要李如意背回来，又怎么能陪着李廿颠沛流离？！
    李廿要的她给不了。
    她要的，李廿也给不了……
    李廿想要赚钱，和她一起看似轻松得到了一切，实际上却也失去了他努力多年的所有。
    还是说斩断他的所有，压着李廿留在京中，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个取悦她的玩意儿！？
    而颜若凌呢！？
    此刻的她，还想要人陪着，与李廿常年分离时她能用平常心面对吗？
    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感情是控制不住的，可人却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
    颜若凌想起不曾拥有过的人，心中便觉得有些空空荡荡的疼。
    可是，疼痛过后，她又忽然觉得这世界无比真实。
    “也许李廿说的是对的！我不应该把所有期待都放在一个男人身上，以为成婚就能改变所有……”
    小丫头听了这话，有些惊讶。
    她看着面前的人，明明还是她熟悉的样子，却好像忽然间变得不同了。
    “我自己的一生，总要追求些我自己喜欢的东西……”
    有人觉得经营一个家庭就是经营自己的一生。
    有人觉得经营一段关系，也是经营自己。
    也有人觉得，孩子是生命的延续，是家族的繁衍传承……
    可是，人和人是不同的，总会在心甘情愿过着如此生活的主流想法中，有那么一两个与众不同的人。
    颜若凌天生的敏锐，让她拥有了思考的能力，富裕的物质，让她有了分辨是非的底气和放肆的空间。
    她不需要去像小丫头一样，把另一个人当做自己的全部。
    她只要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经营好，就可以过好自己完整的一生。
    这辈子走完就已经算是完整。
    哪里能把世上所有的美好尽数掌控！？
    “小姐……是李廿不识好歹……”
    小丫头担心颜若凌是中了李廿的毒，看似平静，其实已经疯癫，连忙打击李廿，希望能让颜若凌清醒一点。
    颜若凌听了这话，忽然笑了出来。
    “是我以前不懂，心悦一人未必要得到，他让我感受过真正的心动，让我明白与喜欢他相比，我应该更好的喜欢自己……”
    “这就足够了！”
    当人想通这些的时候，才会忽然明白，别人的存在都是客观的，只有自己的存在才是主观的！
    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主动去感知到另外一个人，或者主动拒绝去感知另外一人……
    以他的伤悲欢喜为自己的，那就总是要被别人所拉扯。
    而如果觉得对方是因自己才存在的，眼前的景物又忽然变了模样。
    不过是角度的转变，颜若凌却用了很多很多年。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做到这样。
    只是李如意也好，李廿也好，都成了她催熟的养料，她终于不必在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中煎熬，终于有了精力去好好观察这个她活着的世界。
    也好像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正的像个人一样活着，而不是被一群人教养出来的，只为了别人而活的工具。
    “我想要好好休息两天，这几天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我哥我也不想见。”
    颜若凌已经许久没见过宋明诚了。
    以她对宋明诚的了解，这人发现她超出了掌控，肯定不会这样轻易的算了。
    只要她好好待在颜家，不去见宋明诚派来的说客，那宋明诚一时半刻也拿她没有办法。
    小丫头眼珠一转，就明白了颜若凌的心思，抿了抿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颜若凌敏锐的感知到了，笑笑说道。
    “你想说什么便说。”
    小丫头小心翼翼的瞥了颜若凌一眼，有些为难，但还是深吸一口气，把心里的话说完了。
    “小姐，我觉得平儿可能对表少爷有些心思，您若是想要断了，是不是……”
    人和人的想法是不同的，有的丫头不愿意当妾，有的却愿意的很！
    颜若凌听了这话，忽然有些沉默，并不是因为小丫头背地里说的这话。
    而是因为她心中其实早就清楚。
    那些帮着她盯着宋明诚，不断挑起她情绪的人，其实也是世人‘教养’她的一部分。
    看来她真的疏忽了很久很久。
    颜若凌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良久后，她开口说道。
    “晚些你去李当家的镖局，帮我雇四个女镖师回来！”
    女镖师放在别的地方，或许不值钱，可放在京中，可是值钱的很。
    京中的小姐可不少，随着家中男人关系调动的也是常有的。
    自家养一个会些拳脚的丫头不容易，雇佣一个女镖师就简单多了。
    颜若凌手里有钱，一出手就是四个！
    小丫头眼睛一亮，要说别的地方雇佣四个女镖师还要凑一凑，但李如意那里肯定不用，上次她们在山里见到的就有不少，看起来身手个顶个的优秀。
    而且，李如意的镖局是新开张的，太过信任的人不多，尤其是女眷，总要找些靠得住的人，被镖师坑的例子比比皆是，大伙几乎都在观望之中，也不像旁的镖局总是要提前找，提前排。
    而颜若凌对李如意是足够信任的，她也相信李如意手里的镖师。
    镖师的事情比解决自己身边丫头的事情更重要。
    颜若凌将李如意的种种回忆了一番，她发现足够自保的力量应该排在所有事情的前面。
    鸿氏镖局之中，没有事情的镖师会凑在一处练武。
    和那些氛围火热大冬天光膀子打架的男镖师相比，女镖师这边就显得有些冷凝。
    “今日还没有活儿吗？”
    其中一个又把自己的手检查了一遍。
    保护那些小姐的女镖师，也必须都是懂规矩的，李如意早先已经让人教过她们，并且严格要求她们将这些规矩贯彻始终，融入到平日的行走坐卧之中。
    听了这话，休沐在家的牟娘也很难过。
    “有活儿又怎样！天天不是找猫就是斗狗！再不然就是让人推出去卖惨！”
    她去了五城兵马司，陈江安不敢放任她乱跑，只能带在自己周围。
    陈江安身边除了跑腿的，哪有小人物？
    牟娘本来是去当小兵的，却因此一跃到了六品！
    而陈江安，原本以为带个女子是累赘，直到有一回，他夜巡的时候，抓了个半夜出行的纨绔。
    那人身份背景是有一些的，但陈江安不要脸面吗？
    两人闹开了以后他就把人下了牢。
    等人放出来，他就给牟娘安排了个好活。
    上门道歉……
    牟娘去那户人家府上哭的可惨了，但效果却出奇的好。
    毕竟为难女子传出去也不好听，好像有失自己强者脸面一般。
    至于说这个女子，一拳能把他家纨绔打死的事情，根本没人在乎。
    从此以后，陈江安就有些放飞自我了！
    牟娘也多了个新的活儿，天天上门道歉……
    在陈江安身边，牟娘当然不敢乱说话，但回了镖局，她骂陈江安的词都没有重样的！
    她其实暗中猜测过，陈江安会不会知道，不过看着对方也没什么反应，她骂的就更放肆了！
    知不知道能怎么着！
    她活儿都干完了！
    大不了这个官她不当了！回去当镖师去……
    听她这样说，身边的女镖师并不觉得难过，反而十分艳羡。
    “可你还有活儿啊！我到了京城之后，除了当家的在的时候跟着跑了跑，平日里就在镖局蹲着，腿都快蹲僵化了！”
    “是啊……我也要闲的冒泡了，什么时候能有活儿啊！”
    “就是就是……牟娘姐姐，你有没有熟悉的小姐，有需要女镖师的吗？”
    牟娘人如其名，整个人都已经木了！
    “你看我像是，能见到女眷的人吗？哎……”
    “哎！”
    “哎……”
    “……”
    听了她这一声叹息，旁人也马上跟着叹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