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石山县,电工家属院。
破旧的筒子楼外飘起了蒙蒙细雨,昏暗的灯光忽闪忽闪。
江晴先是给江洋发了一双筷子,随后又给秦雪和江甜发了一双。
圆桌的中央是一盆烧好的排骨炖豆角。掀开盖子,香味弥漫在小小的客厅内。
排骨没有几块,豆角和土豆炖的很软糯。
这是她们这个月以来唯一一次吃肉。
排骨要3块5一斤,平日里江晴才不舍得买。在她看来,这东西还不如买五花肉划算一些。
江晴白天要打两份工,晚上还要给学校里加工校服赚取一些外快,零总加在一起,收入也不过400元钱。
这在石山县已经算是中上等水平的收入了。
江甜在读初中,每年的学杂费就是不小的一笔开销。
江洋每个月的中药费用也有上百元,加上她平日里想方设法节俭一些,还是要尽量把母亲借下的债务还清。
在这个家里,江晴最担心的还是这个弟弟。
自从父母离世以后,江洋整个人变的更加孤僻了,几乎一整天说不到三句话。
眼看都二十多岁了,如此下去,能不能讨到老婆还是件大问题。
想到这里,江晴夹了块排骨放到了江洋的碗里。
“谢谢。”
江洋下意识的说了一声。
江晴明显楞了一下。
秦雪打趣的道:“我就说小书包变的有些不一样了吧,都会跟你客气了呢!”
江洋咬了口排骨,肉香浓厚质感可口,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这块排骨是他最少二十年来吃到的最香的肉。
江晴看着弟弟妹妹吃饭,自己则是拿起一块昨日剩下的馒头,揪了几片放在嘴里轻轻咀嚼。
“你现在年龄也不小了,以后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江晴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她心中隐藏许久的话。
江洋大口吃着排骨:“嗯?”
江晴叹气道:“你成日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是办法,总要为以后做些打算吧。”
气氛有些凝重,秦雨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只有江甜继续低头啃白骨,这些事情她才不关心。
江洋放下碗筷,想了想道:“我想明天出去走走,了解一下市场再说。”
江洋自然不清楚大姐想要问什么,只是下意识的联想到了目前的处境。
在他的下意识里,未来就等于生意。
根据他的记忆,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里,快消品行业处于一个飞速发展的阶段,房地产行业异军突起,互联网和金融蓄势待发。
江洋心中有十足的把握,不出两年,他一定能在这个世界掀起一片血雨腥风。
“出去?”
此言一出,却是让江晴和秦雪面面相觑。
二人对视一眼,从对方惊讶的眼神中可以判断,弟弟越来越不正常了。
秦雪张了张嘴吧,但没有发出声音。
身为多年闺蜜的江晴一眼便能看的懂,秦雪是在说:药不能停。
江晴有些后悔了。
自己不应该说这些话。
弟弟虽说是从小体弱多病,心理上也有些问题,可就算是他一辈子不出去工作,自己也愿意养他一辈子。
这下好了,把人给刺激傻了,开始说胡话了。
秦雪见状立刻说道:“行了行了,小书包,你姐都是为你着想,不要有太大压力。讨老婆的事情不着急,实在不行,雪姐给你当老婆!”
说罢,秦雪拍了拍胸脯说道。
江洋听的一阵心惊肉跳。
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继承了记忆以后,江洋对这个秦雪太熟悉了,他可下不去手。
看来这俩人是把自己当成精神有毛病了。
但是眼下自己无论怎么解释估计都是苍白,现在在她们眼里,自己跟半个傻子估计没有半点区别。
干脆也不多说废话,拿起筷子呼啦啦开始吃饭。
江甜吃的很快。
她放下碗筷后站起身来,在江洋的后背拍了拍。
“哥,不要有太大压力,大不了我以后养你。”
说罢,进里屋写作业去了。
江洋:“……”
晚饭过后,江晴开始收拾屋子打扫卫生,秦雪见时候不早了,便跟江洋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房间内。
江洋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江晴则是坐在书桌旁,仔细的记录着今日的账目。
排骨6元,土豆2毛,豆角2毛,给了江甜5毛……
窗外的小雨依旧在下着。
江晴把账目放在了一边,开始在微弱的灯光下踩起了缝纫机。
这是她接的私活。
给石山县第二中学做校服。
加工一件校服,可以赚取2块钱外快。
江洋看着江晴窈窕的背影,一股倦意突然袭来,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
次日,天朦朦亮。
江洋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多了一个橙红色的毛毯。
桌子上留了一张50元的钞票和一个字条。
是江晴留下的。
清秀的字迹很工整:
姐虽然不知道你昨天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希望你能出去走走。昨天我说的那些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以后过的好,你不要多想,更不要有压力。就算你以后什么都不做也不用怕,姐姐养你。
江洋收起字条,那张50元的钞票很老旧,但是被江晴放的非常平整。
目光看到了一个蓝皮本子,江洋伸手拿过来翻看。
上面记录的是这个家庭的一些开销。
在账单的背面,是江晴写的类似于日记一样的东西。
里面记录了一些生活中的琐事,也有一些关于江晴心情的东西。
不知不觉,江洋竟然是一口气把它看完了。
真的是太苦了。
苦到让江洋心中觉得无比的酸楚。
为了省电,房间内的灯泡都不敢换上亮一些的,这导致每天夜晚江晴踩缝纫机的时候都要弓着腰才能看清布匹和线。
之前为了给父亲看病,借了钱的债主会经常上门讨债。
江晴为了不让他们担忧,经常独自一人去面对他们。
这些人说出的话极为难听。
为此,江晴暗地里不知悄悄哭过多少次。
这张蓝皮记事本的纸张里,有很多字迹都是有模糊斑点的。
江洋能感觉的到。
这些字有太多的时候,是江晴一边哭一边写下来的。
把记事本原封不动的放回了书桌角落,江洋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他走到镜子旁,看着这个崭新的自己。
新生活的第一步,就从改变这个家庭的命运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