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这算犯规了吧，同为武人，大家手上见真章就是了，打不过就搞这种练心的场景，把人往死里折磨，未免太无耻了些。”
    徐宁一看就明白了这是在干什么。
    这分明是强行模拟了轮回的机制，设定了各种苛刻的条件，让雷电影在无穷的岁月里感受磨损的力量，借此查看她的意志和愿望是否能够在时间长河的磨损中依旧闪耀。
    尽管时间过得飞快，徐宁还是感到了一丝无聊和……残忍。
    这个世界里的雷电影没有了任何的权柄，也没了无敌的体魄和武艺，只能每日里出去劳作，就这还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整座荒原里杳无人烟，也绝不会有什么人从这里经过。
    这种孤寂的生活从一开始似乎就注定要到结束，平庸的每一天都是前一天的重复，无始亦无终。
    这样的人生，非但毫无幸福可言，身处其中的可怜人儿甚至就连想呐喊都发不出半点声音。
    “磨损的威力比这更强也更可怕，如果连这都无法经受的住，就不要妄谈什么前进和改变。”
    雷电将军冷冷地说道。
    徐宁反驳道：“可是你这一潭死水般的场景，根本就不给人改变的机会，只是纯粹地消磨意志，这不是磨损，只是用刑。如果有其他人从她的人生中经过，她的未来必定会不同，也会变得更有希望。”
    “或者也会更绝望。”雷电将军给出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答案。
    徐宁摇头道：“你说的这个结论，我不赞同。”
    雷电将军“哼”了一声，“那就拭目以待吧！”
    雷电影的这一生很快就结束了，再次出现在空间里时，雷电影的脸上已经多了一丝疲惫之色。
    而这时雷电将军的刀再次到了。
    这一仗比之刚才略微辛苦了一些，但不多。
    趁着雷电将军还未完全恢复，徐宁对着雷电影问道：“怎么样？按这种打法只怕后期会越来越困难……”
    雷电影点点头回答道：“无妨，我自会证明给她看。”
    “亲情且温暖，热闹且喧嚣。”
    雷电将军手中的长刀再次划开幕布。
    “哎，这次的剧情多少有点……我嘞个去，这是什么情况？”
    徐宁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抱住了襁褓中的雷电影。
    “竟然把我也安排到剧情里来了？”
    徐宁一咬牙，也行，“我就让你们看看我是怎么疼孩子的。”
    在这一世的生活中，徐宁几乎穷尽了自己所有的能力，给了身边这个小女孩尽可能多的照顾和温暖。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在这一世的场景结束之后，似乎雷电影受到的影响比上一世还要大些。
    尽管雷电影最后还是击杀了雷电将军，但是那种疲累感却似乎已经体现在了她的刀法里，让她的刀法变得不再果决。
    “是因为疲累的积攒吗？”
    在徐宁还未想通这个道理之前，重新显现形体的雷电将军再次挥舞长刀更改世界。
    “爱欲而痴缠，深情且沉迷。”
    徐宁听到顿时一惊，这个命题可有些不得了。
    要是跟上个世界一般，还是自己和雷电影两个人，那可就玩大发了。
    自己注定是要在死在这意识空间里的吧！
    徐宁一句抗议的话都没说出口，便惊觉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床大被之中。
    而在自己的身上，分明有一具濡濡的身体从下面滑了上来。
    是影。
    散乱着一头紫发的影眯着眼睛，媚眼如丝地微喘着。
    “这次……这次换我在上面……”
    徐宁这就很茫然，这次？
    我都还没做好心理建设准备抗议呢，按你的说法就已经有一次了？
    这事儿安排的，我那该死的负罪感一下子就消失了怎么办？
    “楠木挂帷帐，锦被绣鸳鸯。
    红烛长夜暖，清歌满室香。”
    徐宁抱雷电影在怀，手指轻捻着她的紫发，悠悠地叹道：“我知道这其实是一场梦。且不说梦醒后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就连现在发生的一切你都未必会记得。但是我还是想说，习惯了你们用那种严肃腔调说话，突然听到你唱歌，感觉特别有意思……”
    雷电影从徐宁的胸膛上抬起螓首，奇道：“我哪有唱歌？”
    “嗯？”徐宁假意惊讶道：“刚才你咿咿呀呀地不是在唱歌吗？我听着那么悦耳……”
    “你……”雷电影羞得一口咬在徐宁的肩上。
    徐宁哈哈一笑，翻过身来，舌尖在雷电影的耳缘上舐过时轻声道：“影，给徐宁哥哥再唱上几首……”
    在这一世中，徐宁和雷电影几乎日日痴缠，夜夜不离。
    每日里都是早入罗帷，却晚入梦乡。
    珠流璧转，露往霜来，一世匆匆，转瞬即没。
    当徐宁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怀中似乎还残留着佳人的体香，但是徐宁清楚地知道自己始终就盘膝坐在这里，胸前的衣服甚至连一道褶皱都没有多。
    那些足以溶解坚冰的炽热爱意不过都是些虚假的泡沫，被寒风轻轻一吹就破碎成满地细碎的冰沙。
    不过这一世对于雷电影的影响，似乎更为剧烈。
    雷电将军的出刀依旧如前三次一样，没有丝毫的涩滞，凌厉且稳定。
    而雷电影在同样的刀势下却左支右绌，眼看就要溃不成军。
    徐宁看着雷电影的身影，他终于悟明白了最初雷电将军的那句话。
    有时候“得到”未必就意味着希望，特别是在知道它终究会失去之时。
    那时得到的越多，就越会感受到被撕裂的痛楚。
    “原来这就是磨损啊。得到的终将失去，美好的不会存留，我终于理解你为什么执着地追寻永恒了。”
    徐宁抬头对着雷电影的背后喊道：“影……”
    雷电影陡然颤了一下，手中长刀几乎被雷电将军的薙刀挑飞。
    徐宁在情爱欢好时最喜欢这样对自己称呼。
    “影，经历的那些过往，其实每一刻你都还记得吧？其实无论记得或者不记得都无所谓的，即使是短暂的须臾，在它发生的那一刻，你听到了，看见了，感受到了，那须臾的一刻就是永恒。”
    “尊重并享受当下的每一刻，那么每一刻都是值得被铭记的永恒。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牢记你许以臣民的一梦，毫不动摇地向前迈进吧！”
    徐宁说出的每个字，仿佛都像打开了绑缚住雷电影锁链的钥匙一样，她的手再次将“梦想一心”紧紧握住。
    而“梦想一心”也似乎是在回应影的改变一样，刀身上光芒闪动，每一次都会让她的手更加稳定几分。
    雷电将军毫无悬念地再次被斩杀。
    其后每一世的场景，都无法再撼动雷电将军的心神。
    倒是徐宁的表现，却让雷电将军都暗暗心惊。
    在这意识的空间里，尽管时间的流速已被停止，可是每一世的经历都会被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在这数百年的轮回中，雷电影可以坚持下来情有可原，但是这个徐宁却竟然可以如同做了场美梦似地不陷于沉沦，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徐宁此刻其实也隐隐有些燥意上头了。
    虽然每一世与雷电影的相遇都代表着一种新奇的体验，甚至某世自己还过足了帝王那予取予求的瘾，当然某世里成为的山贼头子也是变相满足了自己内心小小的黑暗梦想，很是对影做了些邪恶的事情。
    但是尽管现在已经知道了，这处的时间完全不会代入现实的时间中，但是真的已经过了太久太久，久到自己快要忘记自己到这里来是做什么，还有什么事等着自己要做了。
    不过徐宁渐渐地也已经感觉出来，战斗已经快要到尾声了。
    雷电将军确实无愧于“永恒的守护者”这一称呼，即使已经过了这么久，她的意志和身体似乎都和刚进入这个意识空间时完全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由于她作为抵抗磨损的道具，终究是少了对变化的追求和期待，这也导致她的刀法即使变化繁复，可是数百年来却翻来覆去的还是那样。
    莫说已经可以轻易破开她刀法的雷电影，徐宁现在自忖就算自己下场，最少也能维持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无数场战斗，你竟然无一落败，一切的永恒之敌，你都不曾动摇，那么就对上永恒的最后一个敌人吧！”
    雷电将军手中的薙刀化为雷光消失不见，整个人渐渐浮向空中。
    三重雷巴纹化为巨大的光环在她的背后升起，一双巨大的睁着双眼的巨掌平托在她的脚下，雷光化为巨大的执刀巨臂，另一侧的数支手臂都是掌心带眼，甚至还握着斩灭妖邪的降魔杵。
    “祸津御建鸣神命”，这是代行雷神权能的人偶展现出来的最强形态。
    “徐宁，你向后多退上一些。”雷电影对着徐宁嘱咐道。
    徐宁从善如流地退向远处，“是要结束了么？”
    雷电影点头，“要结束了，而我将会成为下一个开始。”
    “你现在拥有了真的雷神之心，也有资格见识到真正无想的一刀，注意看好了，只有一次机会。”
    雷电影提着“梦想一心”缓步向着曾经面对灾厄、失去一切的那个自己走去，“只此一刀，斩断过往。”
    漫天的紫影闪烁，无数的雷电仿佛找到了它们的主人，不断地有雷光向着影的身上覆去。
    徐宁终于看到了什么是“无想的一刀”。
    无念，无想，这是凝聚着神罚之力的纯粹一刀，如同煌煌天雷一般，是凝聚着新生的毁灭一刀。
    “一切到此为止了，你赢了。”
    雷电将军看了一眼徐宁，又看了一眼雷电影手中的刀。
    “从你的身上，我感觉到了认知之外的力量。”
    雷电影点点头，“或许是因为我现在开始逐渐理解真的想法吧，而且从刚才开始，这柄梦想一心就不断地在给我传递着新的力量。”
    雷电将军微微鞠躬道：“从今往后，此身依然是你的协助者，我会成为你的影子，就像你曾经是真的影子一样。”
    雷电影正色道：“不仅是影子，我们本就是一体……嗯？”
    雷电影话没说完，突然她手中的“梦想一心”突然泛起了樱花瓣一般的美丽颜色。
    “嗨，你们好啊，影，还有在此的见证者们。”
    雷电影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身体剧震，将自己手中的梦想一心抬起，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真？”
    “是我呢，真是很开心还能这样和你说话，你终于也走到这一步了。”
    “我任性地将稻妻托付给你，这一路走来你一定感到很艰难，甚至有很多次都想落泪吧！”
    雷电影嘴硬地否认道：“……别小看我了。”
    “想哭也无妨的哦，我留下了一个礼物给你呢，在我最后这个微弱的意识消失前把它种下吧，那边占了影不少便宜的家伙，也过来帮忙吧！”
    徐宁看了眼一边的雷电将军。
    雷电将军抱着手臂冷冷地道：“怎么？难不成你以为会是叫我？”
    徐宁伸指挠了挠脸颊，走过来对着“梦想一心”辩解道：“说真的，我其实也是个受害者……”
    雷电真笑道：“我又没准备让她把种子和你一起埋下去，至于忙着推脱责任吗？不过，还是谢谢你了……”
    这一声道谢有些突兀，徐宁有些摸不着头脑。
    谢我什么，谢我对影做的那些事？
    此时已经容不得徐宁多想，雷电影已经伸手将真给予的种子丢入土地中。
    徐宁将尘隐葫芦一倾，一注清澈的酒液浇在土地上，然后渗了进去。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柱神樱还是挺喜欢自己的酒的。
    果不其然，地面泥土松动，一个青绿色的芽体探出头来，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了起来。
    徐宁手中酒液没停，继续浇灌着。
    不过尽管手中的酒液向下淌着，但是在徐宁的感知中，却似乎感到身周时间开始变得凌乱起来。
    徐宁心底明白未来正在和过去擦肩。
    过去的神樱树正在此刻被种下，然后回到过去拯救整个稻妻。
    想到这里，徐宁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梦境中的那个过去，鸣神大社里竟然没有神樱树的影子，那是因为直到现在，神樱树才被种下。
    “如果此刻我还能回去的话，是不是能改变那个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