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寻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即问道：“你最后践行了诺言吗？”
公羊自然明白这指的是什么，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在莫寻看来，手刃自己的生父，多少有点违背人伦，不过以公羊的性格，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只是公羊这边，显然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随后，两人又来到了一处江湖门派，数天时间，莫寻就像是看戏般，经历了公羊在接下来的数年间，如何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逐渐成为一派之主。
这期间，有数九寒天的练功，有血海刀山的拼杀，亦有背信弃义的兄弟阋墙，公羊还成了亲，生了一双儿女。
只是在门派火拼中，他的爱妻子女，尽皆悉数被害，公羊为报妻仇，与仇人杀了个昏天黑地，最后重伤之下，被一个路过的修士相救。
此人，也成了他踏入仙门的第一位师傅。
再之后，公羊加入了一个中等规模的宗门，其修炼天赋，自此开始展露。
十年炼气巅峰，两年筑基，六十载金丹有成！
几乎一朝之间，他的声名，就传遍了周遭七宗十二门，这个千年难遇的修炼奇才，一时间风头无两。
不过恰在此时，因为门内夺权内乱，陷入了长达数年的勾心斗角，面对恩师离世，同门排挤，他一气之下，自此成为一介散修。
可即便如此，他的修炼速度，依旧未减，并且因为法力高强、行事霸道，短短百年时间，便在整个东域内，闯下了偌大的名头，号称元婴之下第一人。
看着当年的苍阔真人，在一处处秘境中死里逃生，险象下绝处逢生，莫寻就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何尝不是这样走来的？
在此期间，公羊又先后三次成婚，可那一个个声称矢志不渝的道侣们，最终都离他而去，徒留他一人，孤独的朝着大道之门，继续迈进！
可以说，公羊的一生，伴随着不幸、痛苦、仇恨、艰难、坎坷、颠簸，可谓尝尽人间百态，经历了世事炎凉，才终于造就了最后的辉煌。
还有那一段段刻骨铭心！
与他有瓜葛的女人，前后一共五人，第一位嫁给了自己的胞弟，第二位死于仇家，第三位未活过筑基寿元，第四位在危难之际，弃他而去，第五位因为背叛，被他亲手给杀了。
膝下有过三子四女，死的死，散的散，没有一人，陪他到最后。
授业恩师，三人之多，数百年间结交挚友，难记其数，可真正交心者，却未有一人。
他就像是个早年命苦，中年绚烂，可到了晚年，却凄凉的孤家寡人。
“小子，你觉得老夫这一生如何？”
莫寻平静的看着他，不假思索的说了两个字。
“精彩！”
“如果这番人生，交换到你身上，可否愿意？”
莫寻这次陷入了沉默，如果真要选择的话，他是不愿意的，可仔细想想，他这一百多年，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吗？
那些曾经熟悉的人，一个个都被他活成了过客。
大道无情，有时候，并不是他们真的无情，而是那缥缈的长生，将他们逼成了无情。
这条路很艰难，也很漫长，注定有人会走丢，也有人会跟不上。
可如此，就是世人追求的大道吗？
良久后，莫寻忽然抬起头，反问道：“如果让你重新来过，你会怎么选？”
公羊捋着胡须敞怀一笑。
“不用如果，只要你能帮老夫重新成人，我就可以重头再来！”
两人随即相视一笑，默契的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尽管不清楚公羊会作何选择，不过他自己，大概会有所改变吧！
年少不知情为物，年深已过用情时！
当他懂得欣赏沿途风景的时候，那些曾经的美好，早已不复存在了！
路过一处云雾缭绕的山涧，公羊突然停下，指着下方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莫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诧异的皱了皱眉。
如果没有搞错的话，现在依然还在公羊的记忆当中，那么他又岂能认识此地？
不过抬头间，正好撞上公羊那双充满戏谑的目光。
莫寻又再次看了眼四周，脑中，还是不记得来过这地方。
公羊关子卖完，这才笑着说道：“此地名曰碧凌山谷，这回想起了吧？”
碧凌......
莫寻口中沉吟一阵，眼前陡然一亮，紧接着，一个尘封在他记忆深处，总是言笑晏晏的倩丽身姿，逐渐浮现在眼前。
“原以为阁下道心坚定，谁知也如此痴迷于皮肉之色！”
......
“既然这样的话，不如随妾身一道回去，妾身那里，虽然算不得什么宝地，不过也是钟灵毓秀，于兄长修炼而言，肯定是足够了。”
......
“莫兄明鉴，但祈原谅妾身不告而别，因家中有变，此次古荒之行，乃为长辈求取灵药，现事已达成，妾身不敢耽搁，只能先行一步......”
只见他袍袖在腰间拂过，手掌中，已然多出一片干枯的树叶。
叶子背面，刻着三个娟秀的小字，正是“碧凌谷”！
此物，乃是洛溪当年离开他时，在洞门前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
看着上面熟悉又陌生的几个字，莫寻不禁陷入了短暂的追忆。
其实对方当初的心意，他又何尝不知？
现在想想，这一切，不过是年少轻狂下，自以为是的固执罢了！
“要去看看吗？”
莫寻嘴角动了动，随后却是轻叹一声，有些怅然的摇了摇头，即便真是洛溪的家乡，那也是数万年之后的事了，现在去看，又有什么意义呢？
再者说，当年在东域时，他就未曾想过去看望人家，如今在别人记忆中惺惺作态，可不是他的风格。
“下去看看吧，你这次陪老夫故地重游，作为答谢，就送你一份大礼，日后若是用得着，可莫要忘了老夫的情谊......不过话说回来，老夫觉得，与你之前那几位红颜相比，这女人可是一点也不差！”
说话间，公羊已经率先落了下去。
莫寻心中不禁泛起疑惑，似乎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公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