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了指她用力抓着我胳膊的手,“唐小郁,你轻点行不行。”
她低头看了眼,没有松开的意图,反而更狠的掐了一下。
“哟!哟!哟!疼疼疼!”
我故作夸张地叫嚷着,引得她嘴角微扬,却又故作严肃地哼了一声,像极了老师教训小学生的感觉。
我龇牙咧嘴的说:“你刚刚教我的,复杂的利益中,没有永远朋友。”
“呸!我让你用在这种地方了?”
唐郁柳眉倒竖辩解一句,我看着她愠怒担心的模样,令人忍俊不禁。
见她情绪缓和,我收敛了笑容,认真地说:“既然现在有空了,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唐郁看到我变得凝重的神色,松开手重新坐回长椅,开始听我复述秦朝曾讲过的那个故事。
没有感人肺腑的情节,只是一段老掉牙的家庭伦理剧,像是俗套小说里背景故事,用来满足命运之神的恶趣味。
难产死去的母亲,后来居上的小四后妈,一心想夺家产的私生子哥哥,掌控欲极强的姐姐,以及那个如同阴影般笼罩在他生命中的父亲。
他像是提线木偶般度过了十八年,直到自由的烈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烧,渴望挣脱束缚,追求自由。
他积攒已久的痛苦终于爆发,以为上了大学就能逃脱牢笼。
结果呢…
大学的四年自由时光,不过是家人施舍的一场短暂幻梦,一段人生仅有一次的“自由”。
他刚毕业,被逼着踏入家族企业的旋涡。那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是常态,还不等他崭露锋芒就被算计。即便大刀阔斧的挖出公司的吸血虫,也不过是棋局中的一枚棋子。随后他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了公司的罪人,谁都可以踩在秦朝的脸上,吐一口浓痰,嘲讽一句痴心妄想。
说到这里,我不禁停顿下来,心中尽是五味杂陈。
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氛围,唐郁沉默良久,或许是因为她曾经历抑郁症的阴霾,所以对秦朝的绝望和挣扎更能感同身受。
“秦朝在离开西安,留下放弃这份继承权的文件时,已经表明了这个决绝的决定,他斩断了所有的退路,只为追寻那份遥不可及的自由。”
我再次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带着几分犹豫,“我也不想美化自己,我知道我的做法可能有些自私,至于他那里……到时候我再负荆请罪吧。”
说完这些,我的心中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尽管我试图深呼吸以缓解这份压抑,但那份压抑感依旧挥之不去。
唐郁回过神来,盯着我看了许久。
她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的说:“小孩,我真的很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但真正的友情,是建立在相互尊重和理解的基础上的。你替秦朝做决定,已经剥夺了他自己面对和解决问题的权利。作为他的朋友,难道不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很过分吗?”
她的话语,如同这冬日里的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我满腔的热情与冲动。
我从未想过,我的善意会被如此解读。
我看得见,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既有感激的温柔,又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决。
她继续说:“我听完了你讲的故事,更加理解秦朝为什么突然离开西安,所以你不应该把他的东西给秦明,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帮助。”
她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了我心上,击碎了我心中的自以为是,让我瞬间失去了反驳的力气。
那一刻,我的脑袋仿佛被厚重的雾气笼罩,一片空白。
我愣在原地,脑袋里嗡嗡作响,仿佛所有的思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拒绝冻结。
“你等我给禽兽打电话……”
唐郁按住我的手,轻轻的摇着头,似乎在抗拒这样的结果。
事已至此,我越觉得有必要证明一下秦朝的态度,最终还是执着地拨通了他上次留下的电话号码,在客服柔和的提示音中,我听到她说拨打的号码为空号。
唐郁的无言而视是最好的回答,像是一根刺扎在了我的心上。
一股莫名的怒火瞬间被点燃,我质问道:“不是,唐郁……你这样看我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帮你,不想看到你一个人承受那么多!”
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情绪有些失控。
唐郁的深呼吸让我感受到她的情绪也很异常,“你这样做,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无能,更会让秦朝觉得被背叛。小孩,我们不是在玩过家家,每一次的选择都是在决定未来。”
片刻之间,我重新认识了烟台的夜,它竟然如此的黑,仿佛能够吞噬我的灵魂,以及我的心。
我从最初的解释变成了激烈的争论,我相信自己的出发点是好的。而唐郁强调尊重与界限的重要性,她认为我是幼稚的,把对秦朝的托付不当回事。
最终,这场争吵在彼此的沉默中戛然而止,留下的是我委屈又不甘的语气。
“好,好……”
我不知道作何表情,接连说了几个“好”字,我想如果我真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屁孩就好了,我就能无所顾忌地哭出来。
“既然你这么认为,那我无话可说。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在乎你。”
说完,我转身欲走,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唐郁站在原地,没有追上来,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也在乎你,但更希望你能理解我。”
那一刻,我仿佛被什么击中了心脏,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我没有再停留,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里,只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
远处的大海涛声依旧,一次又一次的拍碎了浪花。
……
候机室里,我等候去往西安的航班,晚上什么都没有吃,饥饿感刺激着大脑发出抗议的信号。自己着急忙慌的赶来烟台,以为能够做些什么,万万没有想到最后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飞机穿越云层,我的心却像被厚重的阴霾笼罩,无法释怀。
一路上,我反复回想着唐郁的话,试图从她的角度去理解这份拒绝背后的深意,但终究还是无法完全释怀。
或许这就是我们的区别,她在意的不仅仅是利益得失,还有情感障碍。
……
飞机降落在咸阳 t3 机场,我搭乘出租车返回西安,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般疲惫不堪。
在车上昏昏沉沉地睡去,醒来时已抵达小区门口。
凌晨四点的西安还没有入睡,马路上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他们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在等待冬日的黎明觉醒。
下雪了。
我站在小区门口,不想上楼,点了根烟。
数着落在袖口一片两片的雪花,第六次数到第四片雪花的时候,烟已经抽完了,雪花再次融化了。
而我不想思考,不想做任何事情,只想舒舒服服的一觉睡过去,最好……最好……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