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萨馆内，四周寂静。
    陆景嘴角噙着温润如玉的笑容，看着衰仔：“聚餐还有多久结束？学院有事情让我们去跑，我是来协助你的，等你开工呢，老大。”
    老......老大？！路明非怀疑自己幻听了。别他妈逗了，他入学没多久，就亲眼看到这个杀胚握着刀，高高跃起砍在龙王身上，半点都不带怕的。加图索家的贵公子意图入主狮心会多时，还不是被这个好看到不行的男人一刀劈了下去。
    这就是个手握绝世暴力的暴徒，天底下没有能叫他低头的存在，自己一个衰仔，何德何能当他的老大？
    可他喊的时候，神色认真，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其他人也被这个称呼震慑到了。
    传说中的楚子航都只是小弟，路老板岂止是厉害，明明有十二分的功力，却只展露出二分。没带钱的事情也变得很好解释了，平时都是小弟结账，哪有大哥亲自会钞的道理。
    衰小孩的面子一下子被撑了起来，而且前所未有的让人仰望。
    “楚子航，大家都是校友。”陆景没有戴墨镜，晶莹的眸子扫过所有人，即使熄灭了威严的黄金光焰，这双眼睛也蕴含着沉沦灵魂的魔力。
    柳淼淼呆呆看着他，双手紧握，贝齿咬着红唇，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赵孟华面色难看，但什么也做不了。
    “多谢多谢，师兄仗义。”一旁的路明非松了口气，幸好对方来得及时，否则他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师兄，钱我回去就还你。”
    “小事情，今天你是老大，你话事。”
    陆景决定将自己绿叶的身份贯彻到底，这個衰仔真是太衰了，心也很软很软，让人忍不住想拉他一把。
    一边说，陆景又一边把门拉开，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车在外面等着。”
    这让路明非愈发搞不清楚情况，但他没有拒绝的意思，这地方本就待不下去了，于是大步离开。
    “老大，你忘了马桶圈。”陆景适时在一旁提醒道，他之前在“画面”里看到，路明非是带着马桶圈来的。
    “哦哦。”
    衰仔骤然醒悟，扭头冲回到陈雯雯边上，抓起马桶圈就跑。
    文艺少女从头到尾什么都没说，伸手捋了捋额发，发丝纤长。
    ......
    暗蓝色的保时捷汇入车流。
    车内乘客区，路明非目光呆滞，抱着膝盖，下巴磕在膝盖上，以介于田埂老农和歇脚流浪狗的姿态，蹲坐在保时捷昂贵的真皮座椅上。
    车窗外是一辆辆不断被远远甩在后面的汽车。
    他有点懵，脑子里还回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有些不可思议，同时觉得自己真衰啊。
    分明不关自己的事情，却非要强出头，出头就算了，信用卡和人一样怂。
    虽说靠着狮心会会长，逼格满满地解了围，但这算什么呢？
    这辈子的面子全是靠别人撑起来的，文学社告别聚会那天是这样，今天还是这样......
    先是诺诺拉了他一把，现在又靠楚师兄撑了一手。
    但自己依旧无用。
    “虽然我不介意，但这个车速的情况下，你的坐姿很危险。”驾驶位上把控着方向盘的陆景，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路明非，提醒道。
    “哦哦，不好意思。”衰仔尴尬地笑了笑，赶紧蹦了下来，同时用手擦了擦座椅上的鞋印。
    “没什么，刚刚我在包间外听了两分钟。”
    陆景说，但实际上不是，他是用自己的能力全程看完了直播。
    “你应该通知发卡行你的行程，否则，一旦信用卡在异地被刷，他们会怀疑是盗用，进而暂时冻结你的账户......另外，我知道你上学的时候喜欢陈雯雯。”
    最后一句话，像是一刀捅进了路明非的心口。
    妈的，不愧是砍龙王的......衰仔摸着胸口不存在的伤，脸色涨红，就差头上滋滋冒蒸汽了。
    “整个仕兰中学都知道。”末后，陆景又加了一句。
    “为什么整个仕兰中学都知道......咱们中学的时候规定不能早恋啊......真要这样，我不得给教务主任拉过去做检讨......”
    “因为教务主任知道你俩没可能，所以也就不会管伱想入非非。”
    “......那也不至于全校都知道吧？”
    “赵孟华也喜欢陈雯雯，加上陈雯雯也喜欢赵孟华，所以他把你喜欢陈雯雯的事情当个笑话说，于是全校就都知道了。”
    陆景在后视镜里看了衰仔一眼，“甚至到现在，她还是喜欢赵孟华，就算赵孟华有了别的女人也还喜欢。今天是她邀请你来的吧？她之所以邀请你来，是因为今天来的全都是赵孟华兄弟，她想至少能有一个局外人在场，这样会安心一点。”
    “但她丝毫不考虑局外人的感受，刚刚你没有钱付餐费，她也是呆呆看着，不是不想帮你，而是一想到这样帮你赵孟华就会不高兴，所以就干脆看着，反正你在她眼里，丢脸的事情也不止干过一件两件，都习惯了。知道了这些，你后悔刚刚为她出头吗？”
    这些话比刀子还快，路明非只觉刀刀见血，猝不及防之下甚至有些傻眼，什么意思？堂堂狮心会会长不和我聊任务，却总是扯这些让人心里泛酸的话题做什么？
    沉默了许久，衰仔哼哼唧唧道：“我喜欢她，又不能强制她喜欢我，她不喜欢我，我也没办法。”
    “可既然她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还要紧巴巴地赶上去为她出头？”陆景问。
    这句话一下子把路明非伤到了，衰仔使劲把头扭向窗外：“好了，师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就是很二啊......非常傻逼，陈雯雯摆了我一道，但我现在还是看不得她受委屈。这种事情你是不会懂的，你从小到大都拔尖，你不懂！”
    “如果是说暗恋......我懂的。”
    陆景嘴里说出了让路明非无法想象的话，“我暗恋过一个女生，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暗恋她，一直没说出口，到现在还是很喜欢。虽然她偶尔会做过分的事情，但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总是帮她把麻烦处理掉......我问你原因，是看到了你脸上又发狠又难过的神情，知道你心里有很多不甘，但你偏偏克制着自己，我觉得，如果你想要，就该亲手去拿，至少不应该什么都不做。”
    想要就拿......路明非心里的某个角落抽动了一下，这种语气和小魔鬼是何等相似，那是执掌了权与力的口气。
    那种感觉就像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君王高高在上，予取予求。
    “师兄，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个有女朋友的人。”路明非小心翼翼道：“所以你心里还想着另一个女孩子......”
    “对，所以我是渣男。”
    陆景坦然道：“在情感上我确实很贪婪，有喜欢的就会一直不放弃。”
    岂止是贪婪，脚踏两条船，混蛋，你一个人把好处占全了......路明非在心里腹排：
    “能问问是什么样的女生吗？竟然能让师兄魂牵梦萦，老实说，我知道以师兄你的情况，把我们班的女生一锅端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小学的时候，她是个会跳舞的女孩，老师让我和她做同桌。她会跳民族舞和芭蕾舞，学校表演她总是跳压轴，全班的男生都议论她，想去看她跳舞。”
    “她表演的时候，就会来跟我说，说你爱来不来，我每次都说如果我写完作业就去，其实我每次都去。她成绩不好，总是叫我帮她写作业，她家住在一个很老的别墅里。别墅边上长了很多梧桐树，院墙上有个缺口，她带着我从缺口翻进去，给我倒好橘子汁。”
    “我帮她写作业，她在我身边练舞......”
    外面是呼啸而过的汽车引擎声，有些喧嚣，但完全影响不到路明非。
    他托腮听着师兄的絮絮叨叨，完全没有想到堂堂狮心会会长，居然还有这样一面。
    那个女孩的身份变化，从舞蹈团团长变成了啦啦队队长，但至始至终都围绕在他身边。
    如果陆景没有恢复所有记忆，他回顾过往的时候会发现，自己从小到大都被一个又一个美貌如女神的少女环绕。
    但他已经记起来一切，那一个排的女神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名字。
    所以夏弥在小巷子里的时候，其实大可不必色诱他，因为他一直很在乎，哪怕对方是一头龙。
    “师兄，这女孩，我能知道名字吗？”路明非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暂时保密。”
    “还有一点很奇怪，师兄，你俩青梅竹马唉......青梅竹马不是应该早在一起了吗？”
    “因为......她之前离开过一段时间。”
    陆景顿了顿道：“但现在又被我找回来了，既然找回来了，我就不打算放手......所以，你如果喜欢陈雯雯，就试试，至少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
    “......我也想啊，可是人家根本不给我机会。”路明非心说，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这事儿是说试就试的吗？
    “今天你生日。”
    陆景淡淡道：“19岁生日快乐，路明非，作为生日礼物，我送你一个‘机会’。”
    “啊......”
    在路明非目瞪口呆的神情中，保时捷骤然减速，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停在了路边。
    陆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
    隔了七个时区，意大利，小镇波涛菲诺，splendid酒店内。
    赤裸着上半身的恺撒刚刚游完泳踏进大堂，秘书就递过来一部手机。
    “您同学打来的，是楚子航。”
    “楚子航，你居然会给我打电话？”恺撒把手机夹在脖子间，神色充满了好奇。这个宿敌最近的变化越来越大，让他心里的胜负欲越发炽烈了。
    他渴望战胜这样的对手。
    “还记得你欠我的那个承诺吗？”电话那头传来陆景恬淡的声音。
    “当然，我言出必践，你随时可以来要。”
    “我希望你能在今晚，帮路明非和他的同学在aspasia餐厅订到位置。”陆景说。
    “你想在我学生会里收买人心？！”
    恺撒气笑了：“什么时候，我学生会的成员需要你狮心会来关心了？路明非他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订个米其林三星餐馆的位置而已......”
    “那家餐馆今晚被人婚宴包场了，没有空座，所以我才打电话给你。”
    “中国又不是没有好的餐馆，让他换个地方结婚好了......你居然会因为这种事情来找我？”恺撒很惊讶。
    “对方和我家里认识，我不好出面。”
    “政界的人物？”恺撒不动声色地询问道。
    “不，是当地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总。”
    “......企业主啊，行了，我明白了，有人会解决的，但我不需要你花费那个承诺，楚子航，留着你的承诺想点别的事情求我吧。路明非是学生会的一员，我会让他在今晚能够到达的、最好的意大利餐厅的最好的位置上吃饭，有着最优秀的厨师和最优秀的使者服务，一切都必须是完美无缺的。”
    恺撒冷笑着挂断了电话。
    ......
    “好了，解决了。”
    陆景把手机放回口袋了，回头瞥了一眼乘客区呆呆发愣的路明非：“现在，你下车。”
    “下，下车？”
    “或者，你和我一起去邀请陈雯雯？老实说，如果你愿意的话，这样更好。”
    陆景淡淡道：“这算是我送给你的‘机会’，路明非，去试试看吧，和初恋女孩吃个饭。既然想要，总要去做......不去做的人，永远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总感觉师兄你在教我做渣男唉......”路明非唉声叹气。
    “这方面，你不用我教，你天生有这个潜质。”陆景微微一笑，载着路明非踩下油门，保时捷颇为嚣张地倒行插入车流，沿着原路返回。
    这是路明非没有想到的展开，命运在世界没有察觉的时候，悄悄开始发生偏移。
    赵孟华一行人从披萨馆出来之后没多久，还漫无目的走在路上，这时候忽然感觉到一阵热风扑面而来，锐利得像是要把他头发切断。
    一辆暗蓝色的保时捷自他身边一闪而逝，急停在陈雯雯身边。
    驾驶座与乘客区的车窗一起降下。
    陆景俊秀得让人移不开视线的脸上写满了淡定，指了指乘客区同样面无表情实则战战兢兢的衰仔，对陈雯雯说：“老大说今晚请你吃饭。”
    “对，就是你。”陆景冲茫然的陈雯雯肯定道：“他今晚在aspasia餐厅定了位置，时间是晚上七点半，地点在这上面。”
    一张黑色名片被递到了陈雯雯手里。
    她呆呆地看着这张名片，视线随即又落在路明非冷峻的脸上，像是有生以来头一次认识这个怂男孩。
    这家意大利餐厅她听过，据说豪华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没想到路明非居然会有这样的手笔。
    “拒绝吗？”陆景微微皱眉。
    路明非依旧面无表情，车厢里的腿肚子却在打颤，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担心师兄会忽然抽出一把刀来，对着陈雯雯问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好。”
    出乎衰仔预料的，陈雯雯低下头，柔柔地回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