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
他心想。
他的姐姐,和他年轻时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今年顶多十六岁,还没经历过半生沧桑、时间磋磨的她,身上还有一股浇不灭的意气。
他知道她听不进去,可他还是说了,为什么呢?是对于仅存世间的、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唯一至亲的一丝心软吗,他还有这东西?
他疲惫地闭了闭眼,放软了语气。
“好了,姐姐,真的够了……”他与她之间再没有铁栏阻隔,没有炼金封锁,盖勒特坐起来,抱住了自己年幼的姐姐。
“这是我的选择,我已无法逃离。”
“可是我会很难过。”伊雯抬起一只手,回抱住他,“你知道我很爱你,盖利,你一定要拒绝我吗?”
“我知道……我也爱你,姐姐。”盖勒特低下头来,抓住她那只被炸伤的手臂,避开了伤口,拿到自己的眼前,“可是姐姐,太晚了,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拿过了伊雯的魔杖,这里的反魔法封锁也在刚刚被伊雯炸开,盖勒特感受着体内不再艰滞的魔力流动,久违地使用了一个咒语。
一个曾在欧洲掀起巫师战乱,带给全欧洲巫师恐怖阴影,被后来人称为黑魔王的人,如今久违地拿到魔杖,使用的第一个魔法却是温暖、亲人,再纯正不过的白魔法。
“愈合如初。”
属于盖勒特的魔力颜色黏附在她的手臂上,缓缓渗透进她被炸翻出来的皮肉,而后她的手臂开始高速愈合,损坏的肌肉组织自我修复,短短几十秒钟,她的手臂已然变回了原来的状态。
他把魔杖还给她,松开了她的手。
盖勒特又抱了抱她:“走吧,姐姐,离开这里,这不是现在的你该踏足的地方。你还那么年轻,霍格沃兹才是你的舞台。走吧、走吧,不用再试图拽扯我这个暮气沉沉的老人,你这样做,才是非我所愿。”
伊雯就像被什么东西刺伤了一样,她感受着属于盖勒特的、一点都不温暖的体温,说:“你说……我做的,非你所愿?”
这么说很残忍,但盖勒特却眼皮眨也不眨,十分平静:“是的,我想你也该看清楚事实了,我究竟是怎么想的,你还没意识到吗?”
他又说:“难道你会像你最厌恶的那波人一般,一意孤行地将自认为好的、正确的,强加于你所重视的人头上吗?”
一意孤行,强加,非我所愿。
伊雯的手瑟缩了一下,刚才被法阵炸伤她尚且没什么感觉,现在却真切地有了痛意。
这个成年的盖利,说话直白又伤人,但也让她明白了许多,比如有些事不是她一厢情愿就能达成的。
伊雯低垂着脑袋,看向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声音沉闷:“好,如果这是你的决定。
突兀地,声声震响传来,咒语的光由远及近,照亮了塔底一片区域,连在深处的她都能看见。
伊雯一顿,扭过头去,盖勒特安闲地坐在后头,对她说:“那是你的同伴?看样子要被傲罗发现了,不去帮帮他吗?”
伊雯缓慢地眨了下眼:“是我给自己找的帮手……你知道的,我现在这个身体总归不太方便。”
盖勒特诡异沉默了一下,良久,他发出的声音变得微妙起来,嗤之以鼻、荒谬和挑剔的情绪混杂一团:“你让他照顾你?”
“嗯……”
她的手被松开,他的答案她已然知晓,那么多余的话,也不必再说了。
只是伊雯走出了几步,她倏然想起什么,对盖勒特问道:“说起来,我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阿不思·邓布利多是你什么人?”
她一开始,只以为他们是宿敌,是对手,所谓正义和邪恶的双方代表罢了。
但是看盖勒特提及他时的语气,又不太像了。
盖勒特依然好整以暇地坐着,笑看她,说:“你猜猜看?”
伊雯定定地凝视了他几秒,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从心底浮现。
这个荒诞离奇的猜测让她的双眼不受控制地睁大,难得表情管理失控了。
“不是……你——”
“噢,姐姐,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正如我和你说的,我们无法彼此认同。”
“等一下……我——他妈——”
“姐姐,他不会原谅我,我也见不到他,你猜我们多久没见面了?”
“不——这个……fu——”
盖勒特抬手打断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某个以“f”开头的单词,指了指前方:“比起这个,我想你有更急需解决的麻烦?”
“……”
伊雯还能怎么办?
她年过百岁的弟弟当面出柜,并且告诉她已经be了好多年,她还能怎么办?!
带着满肚子凌乱的心思,伊雯一头冲出了塔楼。
盖勒特好笑地看着女孩儿的背影,正想躺回去时,突然感受到一股堪称温暖的热度从手臂边弥漫而上,驱散了萦绕在纽蒙迦德的阴冷和黑暗。
他低下头,拿起了一个蓝色的、装着火焰的瓶子。
“……哈。”
伊雯像一阵狂风过境,卷起傲罗若干,避开魔咒若干,小天狼星看到她来,眼睛都亮起来了。
“伊雯!”
她抓住他的手,召来扫帚,微微一偏躲过一道恶咒,反手回敬了他们一发统统石化。
“霹雳爆炸!”
“粉身碎骨!”
底下聚集的傲罗越来越多,络绎不绝的魔咒向他们袭来,而伊雯照单全收,魔杖挥得满是杀气。
“你知道吗,小天狼星……”她对身后的青年说,“盖利说,我和邓布利多才是一路人。”
小天狼星刚刚防御了一道魔咒——他手上拿的是伊雯随机挑选一个黑巫师打劫来的二手魔杖,不太习惯但勉强能用——闻言:“啊?”
他看到伊雯的眼神染上了阴沉的笑意,她说:“其实他还是搞错了,毕竟我就想问问,本世纪最伟大的白巫师,会因为被自己的亲人搞得情绪过激,而对维护秩序的傲罗用这个咒语吗?”
魔杖尖冒出了一点绿色:“阿瓦达——”
小天狼星眼疾手快地扯过了她,捂住她的嘴,不管三七二十一接手了飞天扫帚,然后一骑绝尘地上天!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你先冷静一点!”
伊雯被他困在怀里疯狂挣扎:“唔唔唔唔唔!”
小天狼星只能勉强按住她,曾经在学校里张扬跋扈专挑校规违反的劫掠者,如今终于风水轮流转,体会到了熊孩子的杀伤力。
他劝说道:“傲罗已经被惊动了,这里可是纽蒙迦德,你也不想和邓布利多为敌吧?”
“阿不思·邓布利多?”
不说这个名字还好,一说出来,伊雯就像受到了某种刺激,当场大笑起来。
她说:“那好呀来得正好!欺骗我弟弟纯洁感情的混蛋,他以为盖勒特会为他哀悼吗?!”
小天狼星猛然扭头,差点控制不住扫帚,一整个瞠目结舌。
“什么欺骗感情?”
梅林啊这个词是怎么和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联系到一起的?
伊雯浑然不觉,她还在破口大骂。
“该死的混账!他以为他接受的是谁的爱?一个格林德沃的爱!!”
“他得到了居然还不珍惜!不珍惜!!”
小天狼星:……
小天狼星干巴巴地:“酷。”
这是他能听的事情吗?
伊雯骂骂咧咧地被小天狼星带走了,纽蒙迦德掘地三尺没有找到入侵者,甚至捕捉不到一丁点线索,当即出了一身冷汗,连夜跑去找了邓布利多收拾残局。
大概唯一的好消息是,被关押在纽蒙迦德的那个囚犯还在。
之后的事情,就不是能从报纸上看到的了。
伊雯冷着脸,冲着小天狼星轻哼一声:“愁眉苦脸的做什么呢?咱们没被抓住,也不用对上邓布利多,你也没被认出通缉犯的身份,皆大欢喜不是吗?”
此时距离纽蒙迦德之行,已经过去了两天。
他们正窝在麻瓜界租的一间房子里,在小天狼星第十三次踱过窗台边,看着窗外欲言又止,她终于忍不住了。
伊雯说:“你还是不是格兰芬多了?不就是去看一眼你教子吗,你至于吗?”
“我这不是……唉。”
小天狼星颓丧地坐在沙发上,放弃挣扎。
近乡情怯这个感情谁都会有的,哪怕是以勇敢着称的格兰芬多,在面对十年没见过的教子时,也会心下忐忑的。
伊雯懒得理他,朝他挥了挥报纸:“反正我已经打听到了,哈利·波特现在寄宿在他姨夫姨妈家,女贞路四号,你不走我走了啊。”
“走走走!”
小天狼星一蹦三尺高,忙不迭跟上了伊雯:“这就走!”
他们俩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门,被伊雯随手丢弃的报纸上,正刊登着近日魔法界的大新闻,头版的照片赫然就是几十年都没这么热闹过的纽蒙迦徳,阿兹卡班都得靠后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