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公主及其侍女将自己包袱里、本为接下来几天准备的面饼一顿全吃干净了后,卫尘风遂为二人施以简单的气功,令她们暂且恢复了些体力,保住了神智清醒。
当他再取出随身携带的伤药时,却是被公主以“男女授受不亲”为由回绝了。
卫尘风无奈一笑,只得将药交给姜元夕,教她如何自己施敷。
就这,还得必须转过身去,不让瞧见她解衣上药,纵是救命之恩,这公主也如此明礼拘束。
待问起公主接下来欲往何去时,姜元夕则想起了适才听的“私奔”之传言、也动了些心思,直言眼下好不容易脱身,暂时卸去了这牵涉许多政治利益博弈的、麻烦的公主身份,自己确实想与苍禹归隐、只做一对平凡夫妻了,只是不知,苍禹他目前人在何处…
卫尘风闻罢,对公主的想法表示理解,眼下她二人倘若公开现身,定会又引起一番动荡、带来难以预想和把控的后果。
是所,维持着她们的“失踪”状态,或许是目前最佳选择。
只是,这对于仍牵挂着她安危的江国王族们、尤其是她的父王母后而言,却是有些残忍了…
……
待上完了药,姜元夕与银铃二人先后围在篝火边、终于得以歇息了,卫尘风则坐在一旁,安静的守护了她们一整夜。
时至次日天亮,二人先后醒来,卫尘风才带她们下山,扶她们上了马。
接着,取出自己两件衣物、为二人做上了简单伪装后,便牵着马出发,带她们去到了周边最近的、宣国北境的一座小城,湫阴城。
在湫阴城,卫尘风到钱庄取了些自己行侠仗义、劫富多年的积累,豪掷千金,直接购置下了一座偏僻宅邸为二人安身。
随即又来回奔波,找来医生为二人疗愈身上重伤,买来足量伤药供二人日后敷用…
直到还为二人留下了些生活用度后,才完全安置好她们。
当他又将踏上自己旅程前,便对二人千叮万嘱,教了她们许多能“大隐于市”的常识与方法。
他还表示,接下来会继续行走江湖,替炎国及公主探寻王子苍禹的下落,同时,也会每隔段时日便回来湫阴,给他们带来一些最新的进展、江国方面的消息、进补恢复的药材等等。
所幸,公主身边本就伴有一位侍女,不必再另雇仆人以增添身份暴露的风险,也能使二人互相照顾好各自生活起居。
出于信任,他还将红玉玦留给了公主。
而姜元夕被掳去后、身上一切值钱物什都早已被搜刮了干净,于是只有取来笔墨纸砚,以“江国小篆”在一纸绢素上写了些密语,交给了卫尘风。声称只要苍禹见到,便可以确认证明。卫尘风于是收下。
最终,面对到此为止的这份救命安置之恩,姜元夕终于放下了公主的身段,对卫尘风俯身、表示万分感谢,无法言声的银铃也做出相同动作示意。
卫尘风则对二人的谢意一笑应过,随即牵着马、离开了她们的宅邸。
自己一身虽背负了满满的通缉令与人命债,可每当帮到了有需要的人,听到他们的真心致谢,心中便有暖意流过,事后回想,也就不枉自己如此多番踏赴危途了。
那一声声感谢,着实要比什么空虚的金银财宝来得更能抚慰人心,更让他感受到了坚持下去的意义。
“驾!”
出了湫阴城正西门,卫尘风踩镫上马、执缰抽鞭,再度是飞骑孤影,暮色下绝尘而去…
……
又过了几日,时至四月小满。
乐国东境,寅城。
日薄西山时,二十几日前由渊北风於邑出发,穿过王畿与宣国、向西跋涉了上千余里的风家商队,终于抵达了此地。
范榑二位道士随行队中,见遍了一路上各国各地迥然不同的风土人情。
相比渊国,这一路果然是越往西越见得气候干燥、少雨少泽,连江川河流也是愈发少见。
进了乐国,更能明显感受到与炎东、渊北那片还有大片野生獐鹿生活的山林地界相比,所天壤之别的水土了。
到了寅城,也终于得见此地景象。
与他们到过的任何一座城、乃至王都皆有不同的是,此地果如罗大哥所说,乃是乐国军事重镇,城防建设无比完善整齐,防守力量也十分严备,遥遥看着便给人内心一种充足的安全感。
同时,此地距炎乐唯一边关“汕水关”与宣乐最北边关“商泽关”也皆不足百里,近在咫尺,随时调兵是便利无比。
对两国军事而言、或许也是唇齿之危…
由东门经过盘审、进了寅城后,众人也一路沿街打听了清楚。原来,乐国不设元帅一职,历经百年来的惯例,便是在此城封一位军侯,称“寅侯”。每代寅侯,便是当代乐国除乐王外、上下军权的最高统帅。
如此想来便也不奇怪了,毕竟此地是乐国的东边门户。
同时众人也打听到,三年前发动了战争,突袭炎国、北侵百里,占城后强制迁移了部分百姓到乐国的,也正是当今这代寅侯…
得知此事,范榑二人心绪顿时是无比复杂。
穿梭在寅城街巷间,风家商队众想的是尽快将货物带到对应地址处,接收货款,顺便也看看是哪位大人物出手阔绰、订了这笔大单。
范远自是急不可耐的想去找到奶奶一家,毕竟已是多年未见了。
为了之后继续汇合,找个地方一齐用晚饭,风听雨也想出于礼貌的来探望一番范道长的家人,榑景明于是从包袱里取了张空白符纸,以墨字随手写满了些外人尽看不懂的曲折文字,便贴到了马车上。
声称,有此符在,二人可轻松在城中找到商队。
惊声啧叹神奇了番罢,风听雨便与众家丁告别了二位道长,先按他们所据有的买家地址,沿街不断继续打听、找了过去。
……
残阳若血,焰霞森森。
城西,坐镇着一座住有全国最高军侯所在的、防守最是密集森严的幕府,这幕府如同王宫、建作一座城中城,同样有着甲兵齐俱的镇防。城门用的是千斤铁巨闸,城墙上下皆有士兵来回步行、守备森严,门外十丈更隔有一层带刺砦栅…
即便是在城内,防守也做到了这等地步。
此时此刻,幕府城正门前。
轰!
铁闸门下,厚重的木板门由内重重关上。
在一众士兵目视下,一对穿着同样玄色、印有同样图徽的简朴衣装的青年男女踏下石阶,似刚从城里走出。
男子眉头紧锁,一脸的失望、迷惘与茫然。
女子则是怒色更甚,但却嘟着嘴、似是有话想说,却又不能说。
走出门了一段路后,只见是女子是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身旁男子,神色激动的道:“哥,这个…”
“嘘…”
男子立即打了手势,示意噤声。
在一众士兵的严厉瞩目之下,女子才只得又闭起了嘴,堵住怨气。
兄妹二人走出到了百丈开外,从街角转过去、脱离了士兵视线,女子才终于喘出气来,呼吸急促,明显是昂然怒意未消。
“不必置气,阿筠。”
兄长当即劝说道,“巨子不是早在我们出发前就嘱咐过吗?方今大争之世,列国所急求的皆是强兵强国、开疆拓土的称霸之法,我们墨家‘兼爱非攻’的思想,早已过时了,更何况你的‘治民术’呢…”
“我怎知这寅侯如此暴戾?”
妹妹“阿筠”气愤道,“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在这家伙眼里视若无物一般,满口与我们谈的是如何克敌、杀敌,似乎出了这乐国地界,外边六国之人、哪怕平民百姓,便都是十恶不赦的该死之徒般!这得是什么蛮人啊?”
“唉,你说到这,我们不也相似么?”
兄长摇头轻叹、盘手抱胸答曰,“我们的守城术,不也强调什么‘以亟伤敌为上’么?每每想到那些典籍上记载的机关、毒物、器具和兵械,唉,为兄想得也是一阵胆寒…”
“所以我也不喜欢那个呀。”
阿筠粗重呼吸了一阵,转头间,瞧见那座幕府城与那些士兵,顿时还是气不打一处来,便摆着脸色道:“罢了!吃饭去吧,乐国不要我们,我们到别国去,我就不信,真就七国王侯将帅都这般蛮暴。”
“哎,走吧,只能说…莫抱太大期望了。”
兄长答罢,遂追随妹妹身后、便也打算离开这条街了,“诶,等等,那群是什么人?”
“嗯?”
阿筠疑虑、顺着兄长所指方向望去。
正此时,街口处,只见是有一群皆穿杏色衣衫、腰配单刀,当中由一名少女领头的马队出现了。马队拉着几大车装载满当、封盖严实的木箱,每车还立有一杆印着“风”字的小旗帜,正在少女的带领下朝幕府城赶来。
“寅西大道…一百…六十九号。”
风听雨手执着地址信,沿街找来此地、东西张望,神情却是愈发凝重,“这…不是寅城幕府吗?这边没有什么居民呀。”
众家丁面面相觑,心中各皆有了些不祥预感。
“这…”
风听雨看着长街左右各宅屋前的门牌,一路望去,“自一百五十号往后,便皆是一间间马房、兵器库、铁器铺了,而且这个方向过去,又确实是…”
顺着门派排列的方向,那个“一百六十九号”,似乎正是幕府城的大门!
“难道…”
风听雨眉头紧锁,“订了这大批药材的,正是…这寅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