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若被攻陷,这几十个人便从此成为我宣国臣民,为我宣国领兵打仗、守土戍边。”
宣王杨呈继续解释道,“即便没有,这些官爵与他们自己打出来的军心民心也足以留住他们。墨家与寅军相斗,也必使双方大伤元气,于我们宣国更是可乘之机。总之,我们目前还是亏不着的。”
“王兄所言有理。”
杨问歌揖手应罢,便抬步上前、准备从王兄手中接过那封信。
“等等,我还没说完。”
然而,在将信交出之前,杨呈却又顿了一下、撤回手去,神情变得严肃、似有什么嘱托要强调,“我说的是让你‘准备’,所以你这回离开大淄,可不只是单送信一项任务,更不是单单送一趟信就回来了。”
“那请王兄继续。”
杨问歌于是又退回阶下,继续俯首、礼貌聆听。
“记得此前,那范远先后与郜儿、屈杉以及灵均三顾茅庐,都未能请得动仲梅夫那老家伙出山。”
杨呈道,“但据灵均回信说,第三趟去后得了一册兵法,如今在屈杉手上。后来也派出个叫‘白桐’的女徒弟与灵均同路,但他们在青城分兵、被安排到与屈杉一路后,又很快在云朱邑脱逃了。”
“我不明白这老家伙究竟什么意思,你此去寻找屈杉,路过老家伙隐居的亥山,可以上去找他问问。”
“当然,这回就不必再请他出山了,去这么多次,换做是我也会烦的。”
杨呈道,“而找到屈杉后,这些官爵不论他接受与否,你都不必回来。随便编点什么,称是我手下,以保护之名留在他军中,顺便也监视着他即可。你如此聪慧,明白该如何做吧?”
“明白。”
杨问歌作揖应罢又问,“王兄可还有其它嘱托吗?”
“嗯,暂且没有了。”
杨呈神情欣慰的点了点头,遂又将信交往前去。杨问歌见状便走上高座,双手从王兄手中接过了信。
……
短短两日之内,战争局势便又是风云变幻。
常丙从寅城的邘鲤处夺到札甲、返回宣北的未军军营后,便安排了身为大司士的常辛赶回南边。
随后,常丙便在第二日整军进发前,直接同麾下的二千名玉娄城未军主力们公布了昨日在墨家总院发生之事——即邘意的死讯。同时还有所隐瞒,只说是修豫离出现完成行刺,既没说是有自己的协助、也没说后来去寅城的事。
即便如此,邘意之死还是令未军士气大振,纷纷以为吞灭寅国的时机已到,便都更加振奋的要往北去…
而在得知了父王死讯、并被夺走札甲后,智计不输于其父、甚至阴险还更胜一筹的邘鲤并没有消沉,而是看出来了自己上场的时机已到。
他第二天即从寅城派出密探进入宣国,侦测未军动向。
尽管这等手段很轻松便被未军识破,但既不善战、也不善用间,同时还很傲慢的常丙并没有看出邘鲤这一手的用意是什么,便放密探回了寅城。
然而这一趟,却偏偏让密探带回了一个最重要的情报:
常丙只公布了寅王死讯,并没有公布他取到十六条竹片之事!哪怕是他全军都并不清楚!
得知这一情报后,邘鲤心中便迅速有了计策。于是,同样向全天下公布证实了父王邘意的死讯,而后开始筹备…
九月廿六,寅国太子邘鲤在寅城正式嗣位寅王!
终于,这场天下乱战爆发的两个多月后,第一位死于战场的君王、第一个更替君王的政权便诞生了!
在正式登基嗣位后,邘鲤还为先王邘意上谥号“武”,尊为“寅武王”。
在城郊那座传承了百年,曾经还是侯爵规格、在邘意称王后便开始兴修扩建为“王”级的家族陵寝前,邘鲤为父王举行了声势浩大的丧葬仪式。
接着,邘鲤正式任命苏闰为寅国中军元帅,统领全国兵马,奉行父王生前的遗志、继续领导对东方各国的战事。
在许以高位将他稳住的同时,邘鲤还利用了常丙隐瞒竹片存在之一事,从寅城放出消息:只要未军愿意转移阵地进入寅国,如同协助政变时一般,剿灭乐国旧臣与墨家军,那么“在他手上”的十六条竹片,便可以作为报酬、完全奉送!
此时的邘鲤已收到了北方炎宣议和,申正则率宣军通过汕水关的情报。
他的想法是,墨家元气大伤后、必不可能再有所动作。而苏闰掌管的寅军嫡系,申正则的宣军,常丙的未军,苍禹的炎军,蠢蠢欲动的乐国旧臣,这些势力都将会被父王之死所调动…
一旦他们在寅国土地上厮杀起来,便可以同时削弱这几方的实力!
而他邘鲤只需在这场动乱中保住性命,设法除掉苏闰,便可以重新掌握寅国在这场大战中的主动权,并以一战树立自己的威严!
……
过两日后,已来到商泽北关的未军,收到了寅城传来的情报。
此时的全军,顿时是皆如半个月前突然杀到禽阳城外寅军营中的常丙一样愣住了:
据他们所知,位于邘意手上那三分之一的灵石竹简图,应该是在屈杉手中。
如今这位新寅王敢放出这话,究竟是何用意?
军中士气被小寅王一句话直接逆转,如今皆陷入踌躇纠结,对于继续伐宣、扩张领土皆已是兴趣不大。各个意愿皆是要么返回宗门,要么转战寅国、助寅王清剿乐国旧部以取到竹片…
常丙眼见被这小鬼头耍了一道,顿时更为气急。但此时再去杀了他,又已经再没什么意义。
情急之下,常丙经过一番思虑,只得召集全军,亮出了手上的十六条竹片——
而他这回当着一众弟子们的面、用来动员全军的说辞,却同样是一套谎话:
他常丙与邘意一样,正是五百年前持有这三分之一灵石竹简图者的传人之一。邘鲤手上并没有竹片,那只是他的空头许诺、是他牵制未军的说辞,属于邘意的部分早已在屈杉手中。
只是最后的三分之一,依然下落不明。
如今若要继续扩张,便是只有转头向东、继续伐宣。若要取竹简图,就往南找屈杉,清剿其部。但不论如何,寅国那片破地已经没有战略价值,不值得他们再前往征伐…
然而,就在常丙好不容易稳住士气后,新的情报便又来了!
五日前的九月廿三,被他们一路追赶的,由申正则所率的寅军已代表宣国、与炎国在栎县城外议和结盟!此时的申正则已率军闯过汕水关,进入寅国,违背《黎礼》、趁丧强袭寅都!
而代表炎国与申正则议和的将领,则是那位一次几乎将渊国灭国的“斧将军”。
他的身份在那次议和后正式揭晓,其便是曾参与了寅城讲学会当夜伏击邘意事件的铉影阁斧执事,同时也是“失踪”了大半年的炎国王子——苍禹!
此时的炎宣不仅已经议和,更是已经结盟。
如果未军继续伐宣,那么已在栎县集结了大军的苍禹,就将获得南下进入中原、对未军开战的借口…然后,仅有两千人的他们就要同时与炎、宣、寅、墨几方势力进入敌对,被包夹在这片看似已经属于他们的宣西平原之中!
到时的他们,又将如何?
这些接踵而至的复杂消息,搅扰得独自领兵的常丙是头昏脑涨…
最终无奈,他只得顺从军心,率麾下一众弟子们撤军南返,沿商泽西关进入寅国,也向寅城而去。
……
尽管距离较远,但在铉影阁斥候的“助力”下,位于最东边的渊国与启国,依然在此后不久也掌握到了寅军攻墨、墨家沦陷、修豫离刺邘意、炎宣议和、苍禹现身、邘鲤嗣位等的这些重大情报。
不同于常丙的是,郤泰很清楚当今形势以及自己与渊国的力量,本打算继续维持原状。
北面收复失地,南面着重防守启军。
但他有所不知的是,铉影阁却通过范远与榑景明的关系,早已与榑浩澜达成了联系。在向启军营中也送到了消息的同时,斥候们给榑元帅送来了铉影阁主亲自指点的意见。
于是,榑浩澜便认可了阁主之策,命未军缓缓撤离离宣、启交界,甚至继续向西南移动,装出了一副又要回到宣东南战场的模样。
被铉影阁势力控制的江国也同时打出配合,把与宣军的交战地逐渐往北牵制。
然而,没有被邘意之死和苍禹现身钓到的郤泰,居然一时冲动,被启军与江军的这一手给钓到了:
历时半个月不断集结在泠川关的渊军,收到了来自郤元帅的命令…
十月初二,既朔日。
渊国元帅郤泰,在泠川关前对动员大军,站在宣国的立场,继续以杨郜之死做文章,声讨了炎国与范远,并借此将矛盾转移到了此前主动攻宣的启国身上,正式对启国宣战…最后是一声令下,发动大军!
通过泠川关,正式攻启!
……
至今,时间进入十月份,天下各地形势便进入了新的状态:
复任墨家巨子后的修豫离,不再传出什么动静。
渊、启开战,通过佯装撤退、成功诱使郤泰进攻了的榑浩澜迅速杀回,两军在启国北部一带陷入拉锯。
宣、江仍在交战,战况却已是完全受到了江军一方的牵制与摆布。
与宣国议和并公布身份后的苍禹把姜夷录与长禾斧送进了宣营,并驻守栎县、暂未有新的动向,只是履行和议、不断从后方为宣军提供钱粮援助。
得到了援助的申正则率宣军从东北,常丙率未军从正东,临蓟的乐国旧臣从西南,三路大军一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已将要逼近到了寅城一带…
本来在回师途中的苏闰听到消息,却反倒是在南边停住了,没有再赶回寅都。
最终,只留下刚刚嗣位的寅王邘鲤在寅城固守,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