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王室出兵伐渊,正式加入了这“七国之乱”的战场。
至此为止,这场天下大乱也终于是将所有势力都牵扯了进去,上升到了一个比十九年前更为纷繁复杂与惨烈的程度。
但比起黎王室出兵,更出乎天下各国意料的是:在所有人印象里都几乎是唯一个能拯救黎王室的太师白真居然在这时被黎王室免职驱逐…
而对于这位新太师“罗沉”,天下间听过他名号的则并不多,只有一些学子依稀记得五月寅城讲学会时他有作为法家弟子出场发言而已。
但如今的寅城,却早已不复往日的繁华与学术氛围了。
年仅十九岁的小寅王邘鲤自嗣位后,便立即派出了留守寅城的寅军出兵阻击东北方的申正则部宣军与东方的常丙部未军。南部的苏闰虽中止了行军回救,但还是转头便往西北去,进攻原乐都临蓟,引得此前一同起兵伐寅、欲趁机复国的乐国旧臣掉头回救,牵制住了他们…
申正则进军受挫,常丙则是凭修仙军的战力、行进速度及距离等优势,摧枯拉朽的西进,最先抵达了寅城东郊。
扎营城东十里外,点起荒野一片星,但却并未再继续发起进攻,不知是在等些什么。
而就在未军只静静等待、未有动作的时日里,江国王室却有了动作:
临朝摄政的江虔公兼大将军“姜杵”在金雀宫召开大朝,并随后举办了祭天大典,正式遥立王子夷录为江国太子!
这个消息也迅速传到了北方及全天下,尤其是姜夷录本人所位处的、如今局势最是复杂的寅国境内…
……
十月初八,傍晚。
日薄西山,余霞成绮。
在四面城门皆已关闭,防守戒备森严无比、滴水不漏的寅城中,某间餐馆内。
曾经可以聚拢许多本城或南来北往之客人的餐馆大堂内,此刻却是一片冷清,生意无比萧条。
即便是晚饭时间,也只见得寥寥两三个饮食简朴、只求饱餐、自得其乐的食客,甚至还比不过他国一些郊外的野店,且一望可知还是本地人。
小二趴在柜台上耷拉着脑袋,脸色无比暗沉。
“吁!”
不久,听得店外一声勒马,居然是来客人了。
顿时,不仅是小二,就连正用餐着的食客们也转头看了过去,战火逼近还能有外客来,皆觉是新鲜无比。
门外骏马扎紧,走来一个穿灰布衫、腰挎长剑的青年,面孔生得白净俊俏、眉眼英武,披发及肩,看着二十出头左右。
男子踏着台阶走进大堂,要来的正是这家餐馆。
“哟!这位爷。”
小二见状,连忙从柜台后绕出、兴奋的凑了上去,“来点什么?小店酒肉俱齐,都是今日进上的,佳肴陈酿,应有尽有呀,嘿嘿…”
“呵,真会说笑。”
男子看向小二笑道,“如今这寅城成了这样,你们还能每日进上新鲜酒肉?”
“嘿嘿,做生意嘛,糊口最重要,打仗又不耽误。”
小二逢迎道,“这位爷看这装束打扮,也是外地来的吧?这打仗的时候,您不也进城来了吗?”
“呵呵。”
男子再度嗤笑以应罢,便从腰间掏出了几粒碎银,“不必多言!上两盅你们这最好的酒,再来一煲狗肉,烫一碟青菜来即可。再开个包厢,我直接在你们这住…”
“卫兄!”
话音未落,便见二楼走廊处,有个背负一杆精致长剑、一身黑衣的青年男子朝下叫了一声,引得柜台前这位来客转头看了上去。
“范…范道长?!”
来者,正是毫无任何江湖身份的大侠,卫尘风!
而在楼上叫着他的,则是炎国天门山道士、宣国通缉犯,范远!
……
过片刻后,卫尘风便已吩咐小二把酒菜端来了范远的房间,二人共进晚餐。
“我刚才一下没注意,直接叫了你名字,不要紧吧?”
卫尘风一遍斟酒一边笑道,“毕竟你现在可跟我一样是通缉犯了。”
“无妨。”
范远所饮则仍是清茶一壶,“我是被宣国通缉,如今寅国与宣国交战,到寅国就安全得很了。对了,寅城戒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再戒严也是人在守。”
卫尘风嗤笑道,“无非是使点银子的事,最多是乱世时涨了点,行不通就加一码,七国天下,没有打不开的门。”
“着实讽刺。”
范远闻罢无奈,摇头嗤笑。
“那范兄又是如何进城的呢?”
卫尘风也笑着反问道,“范兄道门中人,财力应不及我宽厚吧?”
“卫兄随手能在湫阴购置房产,我当然远远不及。”
范远笑答,“我是早就来了,当然是趁夜‘凭本事’进来的。”
“还有…咱俩到此来的目的该是一致的吧?”
卫尘风端起酒杯、敬向范远问道,“听说前不久…宣军、未军和乐国旧臣,可都起兵朝这里打不过来了。”
“是的,咱们是同道中人了。”
范远回敬以茶杯相碰并答说道,“不过…我还有个大胆的想法,正好卫兄来了,或许可以顺便请教一下卫兄的意见。”
“哦?请说。”
“嗯,那这就得从两个月前,我俩在湫阴分别后,我在王畿遇到姜公子开始说起了…”
……
二人以茶酒对谈,范远向卫尘风交代了自己直到前不久从栎县炎军军营离开为止的绝大部分经历…听得卫尘风是啧啧称奇。
当然,关于玄阙宗与五神器的部分,范远自然是向卫兄隐瞒了过去。
接着,范远又说出了自己那个大胆的想法。
“不行。”
却不料竟引得卫尘风是断然反对,“营救姜夷录?这可太危险了,范兄,你万不可有这等想法。”
“这从何说起?”
范远说着伸手示意了下背上的宝剑道,“我如今饱经历练,又换了这把罗大哥…呃,罗太师赠我的宝剑,加上我也认识、见过申大夫与芈小姐,要救姜公子出来并非什么难事呀,难不成他们军中还有什么高手护驾?”
“不是怕你救不成,别说是你,就是我去也能轻松救。”
卫尘风则是虽未从军入仕、却对天下大势洞察入微,“若是两个月前,我当然支持你去救,而且还会与你一起去。但若是今天,那倒偏偏是不行了。”
“此话怎讲?”
范远不解道,“姜公子是被铉影阁捉住,被王子禹当成筹码、签了和议送进宣军军中的,这可不是他该遭的罪。”
“话是这么说没错,范兄,但不能救的原因正是这份和议。”
卫尘风解释道,“你想想,炎宣议和,宣军才转头来打寅国、给你们栎县解围,同时引得未军也西进,把战场都转移到这寅国来的。宣军在议和时不把你们王子禹也叫来当人质,还一并拿走他的大斧,正是看在他会武功、能随时逃走的份上啊。你一个炎国人若是去救姜夷录,那跟炎国主动违反和议有什么区别?就算你没暴露身份,那姜夷录一走,宣军没有了人质,岂不是该轮到他们遭到围攻了吗?这可是几万条人命呀!”
“这…”
范远被卫兄一番话说得是醍醐灌顶、幡然醒悟,一拍脑袋道,“哎呀!还得是卫兄来得及时,不然我可就差点酿下大祸了!这,唉…”
说罢,范远便是连忙主动给卫兄倒满上了一杯酒。
想起那夜死在金雀宫前的士兵们,以及死在自家王宫地下的杨郜,范远至今仍是愧悔万分。
“不打紧,还没做就好。”
卫尘风说罢、便举杯饮尽了范兄敬来的酒,遂又道,“不过…我们倒是可以换个思路,直接去到宣军军中,保护姜夷录。”
“保护?”
范远再度是不解道,“他已经是人质了,宣军也比我等更清楚其重要性、想必更有严加看守,还要如何保护?”
“宣军能看住凡人,但看不住你们修仙者。”
卫尘风神情严肃道,“未国相国常丙真人亲率修仙军,已到寅城东郊了。他当然也很清楚姜夷录的人质作用,如果他亲自到宣军中去一趟,杀区区一个姜夷录…可谓是易如反掌。”
“这…”
范远听得此言,不禁陷入犹疑。
虽说不论从卫兄的话语里还是实际上考虑,自己都有必要去这么做,可若对手是未国最大门派的掌门,自己区区一个小道士…又能如何应付?
那日见罗大哥挥舞杬柷剑,轻易击破那神秘少女薛十七的木叶仙术。
那么…现在这把剑在自己手上,又能否发挥出它来自玄阙宗的、“十余万年前”的强大法力,挡住那常丙真人呢?
“卫兄。”
想到此处,范远不禁又问,“你既知道对手是常丙真人这等人物,为何会提出…由我们两个去保护姜公子呢?仅凭我们难道能敌得过他吗?”
在适才的叙旧中,范远刻意隐瞒了玄阙宗与五神器之事,此时的卫兄按理应该是不知道这把剑的背景的。
“当然敌不过。”
卫尘风果断摇头,“但…他应该不敢得罪铉影阁和炎国,只要你范远站出来,凭你的这层关系,我想…就足以挡住他。”
“若是…他敢呢?”
范远试问道,“据我所知,铉影阁势力并未进入未国,从这个缘故考虑,该是铉影阁不敢得罪他才对。若他无视什么‘铉影阁’,将我等也视作凡人,出手要杀了我们呢?”
“那…我们也必须去。”
卫尘风神情冷厉、眼中若有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此时此地,宣军与姜夷录皆孤立无援,炎国与未国更是仅你我在此,仅有我二人能发挥作用。既如此,你我不去,还要等谁去?”
“这…”
范远看着卫尘风,顿时更加被这番话感染,心中触动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