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下了班的萧文瑾白大褂都没脱,一个人上了楼,坐在医院天台的石台上吹风。
今天阴天,太阳躲在乌云后面透出一点稀薄的光,风其实也不大,否则乌云早就被吹走了。
萧文瑾两条大长腿曲在地上,双手搭在膝盖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一双黑色作战靴在他面前站定,紧接着一瓶红牛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循着那双腿往上看,就见是穿着一身纯黑色制服的任绎扬。
“任哥,你还没走呢。”萧文瑾扯起僵硬的嘴角笑了笑,伸手接过那瓶红牛。
“提起点儿精神。”任绎扬在他身边坐下,“那女子遭受暴力伤害没有抢救过来,这是命案,已经转到刑侦那边了。”
萧文瑾“哦”了一声,“这边属于我哥他们的辖区吧。”
“没错。”任绎扬偏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抬手往他脑袋上呼了一巴掌,“要我说你这小子就不适合当医生。”
萧文瑾抱着脑袋委屈地看着他,“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我很适合当医生。”
“医院是什么地方,每天都有一万个生,更有一万个死,要是每死一个人你都要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那当医生不是折寿么?”
“可她原本是可能被救活的……”
“我刚刚问过另一个医生了,他说即使救活了,预后也很差。”
萧文瑾呆呆地看着任绎扬,没想到他竟然为了安慰他,还特地跑去问了医生。
他从没有奢求过自己有一天能替代沈雨清在任绎扬心里的位置,所以任绎扬为他做一点小小的事情都会让他高兴很久,至少说明他的心里不是完全没有他的。
任绎扬见他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劈手夺过他手里的红牛打开凑到他嘴边,“喝完这个赶紧滚回去休息。”
“那我能去你那儿么?”萧文瑾边喝着红牛边巴巴地望着他,“你也知道,我现在非常需要安慰……你的,安慰。”
这一年来虽然任绎扬一直没有同意同居,但挡不住他会见缝插针、软磨硬泡,所以这一年来他最少有五分之一的时间是睡在任绎扬家的。
任绎扬清了清嗓子,有些别扭地快速应了一句:“可以。”
这时楼下的警笛声高调地鸣啸而来,由远及近,最后两辆警车在医院大门口停下,引起了来来往往不少人的驻足围观。
不知道刚才急诊室发生了什么的路人纷纷猜测是不是有医闹。
阳台上的两人一起起身走到围墙旁往楼下看去,就见带头的是林辰,他带着刑侦大队的队员和法医梁玺一起往医院大楼走了进来。
任绎扬拍了一下萧文瑾的手臂,“走,下去。”
林辰在半个小时前接到医院的报案,说他们今早接收了一名遭受严重暴力伤害的女性,在抢救过程中遭到了其丈夫的强烈阻拦,其丈夫在急诊室闹了将近半个小时最终被特警队的制服,却导致了该女性失去了最佳抢救时间死亡。
他们怀疑该女子身上的伤就是其丈夫造成的,所以直接向刑侦大队报了警。
祁墨今早去参加授衔仪式,林辰接到报案的第一时间就带队赶往医院并通过短信的方式通知了他。
刑侦大队一到医院首先见到的是特警队的,特警队队员带林辰他们去一间会议室见了那名闹事的男子,而法医梁玺则在医护人员的引导下直接去了太平间为死者进行尸检。
在独立进行尸检工作的这一年来,其实梁玺并没有碰到几具尸体,只验过一具意外溺死的和两具交通意外死亡的,所以今天这名死者是这一年来他见过的死状最惨的。
他拎着勘察箱站在太平间里,看着医护人员将盖在死者身上的白布掀开,有些无法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怨让凶手要把一个瘦弱的女子打成这副模样。
而刚刚来的路上他听他们说,把她打成这样的,正是她昔日最亲密的丈夫。
最可怜的是,她的丈夫对她的这种人神共愤的行为,有一个充满保护色的名字,叫家暴。
故意伤害与家暴之间,只隔着一纸结婚证。
梁玺习惯从头开始检验,他穿戴好防护服,戴上手套便抱起死者头仔细检查,因为她的头发上粘黏着很多脏污的血迹。
她的后枕部有一处很大的血肿,头顶上也有一处将近十公分长的开放性损伤。
“这是故意杀人。”
一道清冷的声音冷不防在梁玺身后响起,在空旷的太平间里自带音效放大效果,吓了梁玺一跳。
梁玺猛地回过头去,惊讶地睁圆了双眼:“沈法医?!”
沈雨清今天穿了一套黑色西装,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还打了领带,头发还是用发胶全部梳上去,脸上戴的依旧是他最经常戴的那副无框金边眼镜。
梁玺有些恍惚地感觉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见到沈雨清时的样子,他的视线下意识地往下移到他胸口挂的工作证上,那上面明明确确地写着——
靖安市公安局东垵分局法医 沈雨清
于是眼睛瞪得更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