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有虞氏族人对这位新庖正并不熟悉。可每当有新的玩意儿流行时,他们心里往往就会想到他的名字,双眼闪出惊异的目光。
少康要给酒制订规则!
“酒又不是人,需要什么规则?”有人不屑地冷笑道。
“你知道什么?庖正要给人饮酒制定规则!”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少康还有什么新花样,更多的人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要知道,酒可是稀罕物。自从当年仪狄造酒献给夏后姒禹却被流放朔北之野,众人便对造酒之事讳莫如深。酒被视为能让人迷狂荒谬的禁物。
鸣凤在竹,白驹食场。化被草木,赖及万方。
圣人的教化本就是润物无声,春风化雨。正如当年夏禹改变父亲鲧壅堵治水之法,以疏浚之法治水,方能通九水,定九州。
少康认为天地万物皆有规则,这个规则便是“道”。人们遵循天道,敬而畏之,是为“礼”。遵守礼制,合乎天道,则民和;不遵礼制,悖乎天道,则民凶。少康认为这酒本是天意而成,自应献给天地。于是,他找到有虞氏部落的大族长虞思,阐述他的酒礼。
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饮酒唯祀,合乎礼制。饮酒前必三拜,依照长幼辈分次序饮酒。
二、祭祀天地,祭祀谷神,祭祀宗族,可饮酒三爵。
三、饮酒不论贵贱,皆有资格。
四、结盟、定盟或受降,皆得歃血饮酒。
五,部落未满十八周岁男子,不得饮酒。女子每次饮酒限一爵。
六、饮酒适量,不得淫祀,悖礼狂乱者重罚。
七、阴风淫雨、晦朔不明、大雾风雪日不饮酒。
虞思看完少康的七条酒礼,捋须称赞道:“此子不凡,气度难量!”便命人将七条酒令刻在有虞氏部落中心的一块青石上。
正是诗云:
天为精兮地为髓,日月星辰孕此灵。
昔有仪狄酿美酒,献予夏禹冀嘉名。
三点清泉石上流,五谷发酵酉中宁。
一朝庖正传七礼,万民咸遵酒令命。
虞思为嘉奖少康酿酒作礼,便效仿昔日尧帝,将两个女儿姚棠、姚薇嫁给少康,还给他五百男丁,将虞城以西的纶地交给少康治理。
话说此时寒浞依仗自己两个儿子寒浇和寒豷(音易),扫清了东夷的其他大小部落,实力如日中天。虽然一些华夏部落昔日的旧臣心存不满,但迫于寒浞的声势,或被杀戮,或被流放,其他的只能归附或逃遁。
寒浇和寒豷乃一母所生的亲兄弟,他们的母亲是九黎族蚩尤氏的后代姜蠡。寒浞当年率兵征讨东夷之时,与姜蠡在战场相遇,两个打斗百余合不分胜负。姜蠡从未遇见如此强劲的对手,便对寒浞倾慕不已。待到寒浞得胜回朝,夏后后羿为他们亲自主持婚礼,生下了两个儿子寒浇和寒豷。
大儿子寒浇,本就天生神力,豹头狼眼,虎背熊腰,有万夫不当之勇。加之他心思深沉,狡诈多疑,有父亲寒浞的城府,因此很多华夏和东夷部落的老将都在他手底下吃过亏。
二儿子寒豷更是身高力壮,劲如蛮牛,浑如一座丈高的石塔。他智谋心机虽不如寒浇,可出手狠辣残忍,动不动就会拧断敌人的脖子,生生撕裂敌人肢体。因此也被人唤作“蛮牛儿”。
起初姜蠡在世时,他两兄弟还有所畏惧,害怕母亲的蘸水牛皮鞭抽打,每打一下便是皮开肉绽,血迹斑斑。
可姜蠡东征西战,劳损过度,不过四十便陨落了。寒浞自然是哭得肝肠寸断,嚎啕不止,让姜蠡同族的七十二个女奴都陪她殉葬,更有玉璧、玉器、珊瑚、珍珠无数。
而这寒浇、蛮牛儿两兄弟,失去母亲姜蠡辖制,更是无法无天,一味地蛮横无理,欺男霸女,为祸不浅。因对姜蠡有愧,寒浞也不好斥责他们兄弟,只得给他们两人一人一个城池,离了寒国都城。可百姓对这两兄弟都是敢怒不敢言,受苦颇深。
这天,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人在鬲地的大道上敲着木杖叹道,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来来往往的行人有的对他侧目而视,有的不屑一顾,有的掩嘴偷笑,有的熟视无睹。
面容憔悴的中年人神情更显落寞,坐在一处石阶之上,叹道: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可叹呀,可叹,偌大一个鬲地,竟无一个知音!”
这时一个赭黄袍的老者微笑拱手道,“不知先生名讳?来鬲都何事?”
中年人起身拜道,“晚辈乃是夏朝遗臣,微名伯靡。”
赭黄袍老者面色一变,喝道:“你这汉子好不讲理!快滚开!”说罢,便拂袖而去。
中年人脸色涨红,无奈望着那老者远去。适才驻足的人更是窃窃私语,冷嘲热讽。
可伯靡似乎若有所思,脸色的红晕减了几分,起来拄着木杖向城门口方向走去,边走边唱:“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待到日薄西山,天边余晖渐暗,伯靡已快走到鬲城城门口,忽有一个小童蹦蹦跳跳拦在路中,边笑边喊:“人白子,麻非穷。有汝在,不忧冬。”
伯靡边走边想,忽然愣在原地,叫住那小童道,“孩子,这童谣是谁教你的?”
小童也不应声,骑着竹马便往城中小巷里去。
伯靡无奈,只得牢牢跟住那小童。可那小童身法迅疾,不过眨眼功夫便消失在巷子深处。伯靡只能自己探索,好在他看到地上有小童竹马掠过的细微痕迹,最后在一个种着两棵枣树的小院前停了下来。
伯靡见那小院院门微开,也不贸然进入,只是朗声道:“人白是伯,麻非乃靡。可叹身在泥沼之中,何敢大言不忧冬也?”
只见院门打开,走出一个粗布衣服的老者,正是鬲都大道的那位赭黄袍老者。他满面春风,上前拜道:“鄙人乃是鬲城侯伯,早闻夏朝伯靡将军威名,如雷贯耳。白日大道人多眼杂,怕有寒国泄密暗探之徒,是以唐突将军,还望将军宽宥。”
伯靡苦笑道:“败军之将,何以言勇?如今夏后葬身火海,后妃下落不明,寒浞只手遮天,伯靡不过颓颓然如丧家之犬,还有什么威名?”
侯伯道:“将军此言差矣。寒浞之为君,狡诈多疑,过于后羿。弑杀钻营,城府极深。他刑罚苛刻,以权谋驾驭群臣,虽有威怖,华夏之臣民,终未心服。况此奸贼先袭杀义父后羿,霸占纯狐,后弑夏后姒相,火烧帝丘,为恶滔天,罪不容诛!”
伯靡面色赤红,神色慷慨,道:“先生之言,伯靡之恨也!吾恨不得手刃寒浞奸贼,将他寝皮剥筋,以报夏亡之仇,消吾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