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一边反复琢磨着各方可能会有的态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等到宋春娘讲完,四下一片安静,裴元才意识到什么,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陈头铁。
陈头铁被裴元看的心惊肉跳,连忙生硬的拍着马屁,“大人,真乃天人也!”
裴元骂道,“滚,少他妈废话!”
正好此时,澹台芳土和司空碎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他们现在跟着裴元办差,双方第一次见面虽说不太友好,但是他们也知道轻重,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何况裴元有韩千户的强力支持,他们也不敢闹的太过。
是以,离开之后,直接就近包了两家客舍,等候裴元进一步的命令。
司空碎想的周全些,还特意让人过来领人去认了地方。
这会儿听人说,裴千户一身是血的从外面狼狈而回,要他们带兵去见,都不敢耽搁,直接点兵过来。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见了裴元这幅样子,第一时间就怀疑是税银那事儿招惹来的麻烦。
他们不触裴元的霉头,都作色道,“是何人这么大胆,敢袭击一位锦衣卫千户,卑职等愿意前去彻查!”
他们脸上的怒色,两三分是演给裴元看的,七八分是有些狐悲之意。
澹台芳土和司空碎本就觉得,运送税银的这趟差事是个大麻烦,打的主意就是稍微遇到挫折,就把银子弄回苏州,直接摆烂。
这样既能勉强给上面个交代,又不用手下人去冒险。
现在就连裴元这种正五品千户都遇袭了,他们的处境难道就安全吗
裴元的目光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才道,“也好,我让程雷响和陈头铁跟着你们去!”
澹台芳土刚才就被裴元盯的有些不爽。
这会儿也顾不得裴元刚被行刺,正是火大的时候,直接开口不满道,“千户该不会是连我们也怀疑吧?”
裴元平静道,“不至于,事情的经过,他们知道的多些,正好一起去看看。”
澹台芳土还要再说话,司空碎拉了他一下,两人这才闷闷的应道,“卑职等这就去查探。”
裴元倒没怀疑这两个家伙搞鬼。
真要是有人做局,光裴元这一颗脑袋怎么够?
要不是刚才那些刺客失了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现在就该来堵门,围杀这百来个锦衣卫了。
他故意恶心澹台芳土,其实和当初刺激程雷响让他和袁朗保持距离,是一个目的。
裴元必须得让澹台芳土和司空碎陷入自证困境,竭力避免和外人接触,这样才能减少他们被收买的可能。
他让程雷响和陈头铁跟着,也是借机施加压力的手段。
等澹台芳土和司空碎气哼哼的离开后,裴元也不回屋休息,让份属程雷响和陈头铁的锦衣卫,都在他视线内戒备着。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会儿还有客人来访。
果然,等了不多久,院外就传来吕达华的声音,“裴老弟,我来看看你啦。”
裴元示意了下,宋春娘出门,去将吕达华接了进来。
吕达华这次仍旧是一個人上门,他面有难色的看了看那些锦衣卫。
裴元见状,对那些士兵吩咐道,“都去外面守着。”
那些士兵只是最底层的锦衣校尉、力士,面对裴元这个千户的命令,自然不敢多言。
等到院里只剩下宋春娘守在一旁,吕达华才松了口气,脸色凝重的说道,“我都听说了。老弟,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我先说好,这可不是我们干的。”
裴元也没指望吕达华能看明白这里面的事情。
他认真的对吕达华道,“给你后面的人说,就说北面有厉害人物出手了。到时候,你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吕达华听的一愣。
他作为外围抛头露面的人物,属于有些声望又比较边缘的群体,本身能力也有限,确实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见裴元说的严肃,他也知道自己的斤两,于是便道,“那行,快则明晚,迟则两日,我再来见你。”
等吕达华走了,宋春娘好奇的问道,“这些人和袭击我们的人不对付?”
裴元“嗯”了一声,这会儿也觉得有些荒诞。
他想了想,试探着向宋春娘询问道,“如果袭击我们的是朝廷的人呢?你怎么想?”
“朝廷?”宋春娘吃了一惊,接着不可思议道,“我们不是朝廷的官儿吗?我们还要替朝廷运银子的。”
裴元想起之前对宋春娘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道,“所以说,有些事情和对错没有关系。”
宋春娘紧张了起来,“那、那咱们该怎么办?”
事到临头,裴元反倒没有迟疑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宋春娘吃了一惊,她看着裴元诧异道,“那我们不就成造反了吗?”
裴元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他嘲弄道,“所以说,世事荒诞啊!朝廷的人拼命的阻止我去苏州,而那些敌对势力,又不愿意我死在苏州城外。”
宋春娘听的迷糊,“那咱们怎么办?”
“咱们?”裴元早已经下定决心,他淡然的看着插在一旁的霸州刀,“咱们当然是杀他个血流成河,给这个玩弄老子的大明朝廷一点惩戒!”
宋春娘看着裴元,心绪激荡不已,好一会儿,才道,“这肯定会有麻烦吧?”
裴元却笑了,他以极轻极淡漠的声音,对宋春娘说道。
“没有麻烦,随便杀,来百户杀百户,来千户杀千户,就算来个锦衣卫指挥使,也可以随便杀了。”
“因为只要让我进了苏州城,只要我的双手摸到了那些要运往内承运库的银子,双方的立场就会瞬间反转!”
“那些想杀我的、痛恨我的、恐惧我的,都将对我的武勇赞不绝口。视我为忠臣良将、国之珍宝。”
“而那些现在拼命维护我的,都将立刻成为我的敌人。”
裴元的脸上露出辛辣的嘲弄。
“所以说,世事荒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