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天时地利人和
萧韺立刻就端正了态度,很有担当的说道,“我萧家受到几代天子皇恩,岂能在这种时候望风而逃,定与那霸州流贼不共戴天!”
裴元也不在意这表态有几分真几分假,顺着这话便道,“如此一来,人和也有了,我击败那些霸州流贼的把握又多了两成。”
萧韺想起刚才裴元说的天时、地利、人和之言,对着裴元道,“还望裴千户明言,为卑职点拨一番,也好让卑职心里有点分寸。”
裴元要坚定萧韺的信念,当然不会藏着掖着。
便对萧韺说道,“我刚才去问了知为道人,知为道人说此地龙虎相冲,是金戈杀伐之地。这会儿大军往返阵列,引动了煞气,是以云水之意被煞气冲动,这才降不下雨来。”
萧韺听了沉默片刻,对裴元问道,“这番话千户能信几成?”
裴元认真道,“十成。我不但相信知为道人这些话,而且可以很清楚很明白的告诉萧副千户,不管是明天还是后天,‘大老虎’和‘满天星’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那一天,就是雨雪落下之时。”
萧韺很想说一句,除非你能呼风唤雨。
但裴千户这人有些邪性,萧韺反倒是那个不敢把话说太满的那个。
上午那么无解的麻烦都让他兵不血刃的搞定了,说不定这种事,对他来说也不是问题。
裴元见萧韺没有出声质疑,便继续说道,“我尝过这冻雨的厉害,只要咱们在‘大老虎’和‘满天星’刚到时能够撑住,坚持到冻雨落下,那么仓促赶来的这些霸州流贼,就会遭受冻雨之害,战力大减。到时候我们以逸待劳,足以轻松破敌。”
萧韺心中暗叹,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
只是你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妖道的预测,以及不知是什么结果的天意上,岂不是儿戏?可惜裴元已经封住了萧韺的退路,两边现在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萧韺只能期盼着裴元这次能够走运点。
这时就听裴元又道,“萧副千户你看,咱们现在扎营的这個地方,是这片丘陵附近地势最高的地方。等‘大老虎’和‘满天星’的主力来了,能够扎营的选择就不多了。”
裴元用手指点附近的地势,“他们要么选择驻扎在那边丘陵附近,要么就只能驻扎在右前方的那片低地。因为咱们的营地,两边稍陡,只能从前后营门出击。守住了这两处,就能扼住咱们这个营地进出的通路。”
萧韺按照裴元的指点,仔细查看,他看的不是很懂,只能跟随着裴元的假设连连点头。
裴元又道,“但是那丘陵上长满了松树,是一大片松林。这松树极易燃烧,冬春之际本就是山火频发的高峰期,再者他们也要提防我们火攻,所以他们必定不敢在丘陵边上驻扎太多的部队,只能将主力营地放在地势低洼的这处。”
裴元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大片空地。
等萧韺看了过去。
裴元才总结道,“在我们被堵截了前往阳谷的道路后,我就在想,事已至此,我们得做好同流贼主力决战的准备了。”
“于是,第一时间,我就想到了此处。”
“所以我在布置谋划之余,借着佯装丢弃辎重逃离的机会,先赶到此处抢占了地利。”
“唔。”萧韺听着,想的却是别的。
没想到“小武松”猥琐了那么久,才刚刚有点动作,立刻就被裴元一连串的计划反制了。
而且让萧韺无语的是。
在将“小武松”的那些流贼玩弄于股掌之中时,裴元已经开始紧锣密鼓的,为和霸州流贼的主力决战做准备了。
代入“小武松”的立场考虑考虑。
这个流贼头子的应对也算可圈可点了,萧韺之前一度以为光解决这家伙,就要大费手脚。
然而没想到,在裴元的智谋之下,这个流贼头子最终表现的就像一个憨憨一样。
先是费心费力的挖断了官军的道路,又费心费力的填了回去,还兵不血刃的给官军贡献了千余青壮俘虏。
哪怕萧韺以自己的角度来看,“小武松”的一系列谋划,都是没有问题的。
也确实让官军陷入了两难的绝境。
然而问题出在哪儿呢?
问题就出在他的对手是裴元啊,所以才出现了那种大人戏耍小孩一般的战场局面。
对于努力筹划,全力以赴的“小武松”来说,他面对的是来自不同层面的降维打击。
裴元还没正经应对,那小武松就已经溃不成军了。
兵不血刃啊!
作为裴元的潜在敌人之一,萧韺想到这里,也有一种心有戚戚焉的兔死狐悲之感。
裴元继续给萧韺解释道,“单纯的天时算不得什么,单纯的地利也算不得什么。但是两者相加的威力,就神鬼莫测了。”
“你想一下,如果他们的主力驻扎在这样低洼的地方,又赶上冻雨,那该如何?”
萧韺有些不太敢回答。
他已经完全不敢用自己的看法,去猜测眼前这人的内心。
他犹豫了好半天,终于在裴元鼓励的目光中说道,“移营?”
裴元满意的点头,“不错。那‘大老虎’和‘满天星’之前在霸州军中籍籍无名,想必也是庸碌之辈,他们的看法,应该和你接近。”
萧韺:“?”
虽然裴千户多少有些不礼貌,但是想到两人现在站在同一边,有着共同的利益。
萧韺也只能默默的将这转化为参与感。
裴元看着远处那片空地,就好像看到了霸州流贼的千军万马一样。
他口中喃喃叙述道,“等雨开始下的时候,应该是在半夜,那时候就算最警惕的流贼头目也该休息了。”
“他们围困的只是千余的朝廷官军,而他们足有两万人以上。”
“彼此间二十倍以上的悬殊,让他们有足够的资本的轻慢。”
“可能有零星的哨兵盯着我们,或许呢。”
裴元像是在口述一件亲眼看过的,已经发生的事情一样,平静的预言着未来的那场决战。
“等到雨滴落下的时候,哨兵们会惫懒的缩回了帐篷。”
“应该没有人会为下雨这样寻常的事情,去打搅两位头领的清梦。就算两位头领惊醒,也会下意识决定……,继续睡吧,等到明天天亮,再看看该怎么解决。”
萧韺看着裴元,感觉越发怪异。
裴元看着前方的空地,像是一个得到了启示的巫师一样,继续着自己那预言一般的推演。
“等到营地里的积水越来越多,开始浸泡到粮食、木柴,甚至兵士们睡觉的草席时,他们才会陡然惊觉。”
“可是在冰凉的雨水中,做出移动营地的决定并不容易,他们会倾向于观望,从夜里到清晨,从清晨到中午,然而雨一直没停。”
“他们那粗劣简陋的营帐,开始大量漏水。”
“面对渐渐变高的水位,他们终于决定要移营了。等他们寻找到地势偏高的位置立下营寨,他们就会发现,已经没有可以点燃的火种,没有能够引燃的木材。”“等到他们在寒冷中再熬过一夜,就是我们杀戮的时候了。”
裴元说完,目光看向萧韺,平静的问道,“怎么样,你觉得他们会不会符合我的预判?”
萧韺承认这愿景挺美妙的。
但他更清楚,后续的变化有无数的可能,裴元的计划依托了太多的主观想法和偶然性。
萧韺不想让裴元太得意,也不想让他太想当然,以至于愚蠢的犯了错误,当即毫不客气的说道,“那,裴千户首先得确保那两个贼首会驻扎在你给他们留下的位置,还得确保伱说的那场雨如约而至。”
裴元“嗯”了一声。
萧韺感觉裴元嗯的就很随意,就像这是不值一提的事情一样。
裴元果然对这个问题没多上心,继续着之前的话题,漫不经心的说道。
“至于人和嘛,就很简单了,你们只需要听我的就行了。因为只有你们听我的,你们这千人的筹码,才有希望和那两万多的流贼,掰掰腕子。”
萧韺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了,只道,“但愿裴千户的计划,能够终如所愿。不然,咱们恐怕就走不出这阳谷了。”
裴元对此心态比较平和。
裴元可能走不掉,但是“诸葛蒋干”能否顺利逃生,那可就不好说了。
萧韺见过了裴元后,再看那些忙忙碌碌的士兵,就能捋清楚那些士兵在做什么了。
深挖壕沟,坚固寨墙,这是为了防止霸州流贼狗急跳墙,跑来和这边换家的。
营地中的帐篷和临时的仓库都做了防雨的处理。
砍伐的大量松木,既可以当做结构木料,又可以当做燃料,一举多得。
萧韺正看着,隐约见到远处又有流贼的斥候出现。
不等萧韺唤人去拿,四处巡逻的徐州骑就快速冲上去,想要将那斥候拿下。
等那游弋的徐州骑兵冲过去,谁料立刻就有一些持弓的步兵出现,一阵攒射。
萧韺的脸色微变。
单纯的斥候骚扰不算什么,若是连带弓的步兵都出现了,那可就是不同寻常的信号了。
萧韺连忙结束巡查,再次去寻找裴元。
却见裴元也正专注的看着远处那场突袭。
一个徐州骑死于乱箭之下,其他后续赶过来的徐州骑,面对伏兵的威胁,立刻四散开来,谨慎的关注着那边。
同时也有骑兵奔驰在回报的路上。
裴元向萧韺问道,“你猜猜,小武松怎么突然又敢来招惹我了?”
萧韺来的路上就想到了那个可能,紧张道,“莫非是那两个流贼头领来了?”
裴元给出了判断,“应该是。”
裴元看看天色,见已经接近黄昏,便对萧韺道,“看来,今天他们来不及赶来下寨了。但是明天一早,那两万大军就会出现在我们阵前。”
萧韺略有些紧张的向裴元询问道,“和千户的计划有出入吗?”
裴元摇头,“本也在考虑之中。”
“若是他们流贼大军今晚便到了,那很有可能会直接举火夜战,试图先声夺人,一鼓作气将我们拿下。若是赶不过来,也应该同那‘小武松’汇合了,明天一早,少不得要打过一场。”
“只有撑过了第一波,将他们打疼了,他们才会考虑扎营,认真的应对我们。”
萧韺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军队和军队碰上,还是要先打过,才能决定接下来的走向。
萧韺向裴元询问道,“千户做的预备如何了?”
“还勉强吧。”裴元说道,接着又看着萧韺,“这里交给你了,我要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的第一阵,也不是那么好应对的。”
萧韺见过裴元那勇冠三军的实力,当然明白让裴元充足的养精蓄锐,对现在有多重要。
裴元回头,瞧见了那些堆积的松木。
他想了想,对萧韺吩咐,“等会儿找些俘虏,把这些木头表面烧一烧,然后用泥土熄灭。”
萧韺投过去一个疑问的表情,裴元顺口解释道,“我怕他们用火攻,松木太容易点燃,会出事的。”
萧韺不由称赞道,“裴千户真细啊。”
裴元扫了萧韺一眼,没有理会。
这时,就听营地外传来了更大的喧嚷声。
裴元也顾不得回去吃吃睡睡了,上前几步,站在一个搭起的木梯上看了几眼。
就见那一小股流贼伏兵,正用马拖拽着那个死了的徐州骑,在远处来回的耀武扬威。
许多的徐州骑蠢蠢欲动,有冲过去打上一场的架势。
裴元想了想,对萧韺道,“让陈头铁也带弓手去解决,这时候不能弱了士气。”
萧韺道,“千户莫要冲动,贼人这般挑衅,肯定是还有埋伏。若是中了奸计,就得不偿失了。”
裴元觉得可能性不大,但好像也没必要冒险,便缓缓开口道,“行吧,那就依你。”
裴元答应的这么干脆,让萧韺有些意外,他自己反倒是提出了意见,“如果不管,那军队的士气怎么办?”
裴元叹了口气,“不打的是你,要打的也是你。”
萧韺被裴元说的哑口无言。
裴元思忖了片刻,有了主意,“也不难。同样的事情,面对不同的对象,表现出的情绪也是不同的。”
“如果我们面对小武松那种手下败将的挑衅,还畏首畏尾,那自然是要士气大跌的。”
“可若我们说,这些埋伏挑衅的,是‘大老虎’和‘满天星’的流贼主力呢?”
“那们是不是就或许会觉得,那些流贼空有大军,无非也只能用这样不入流的手段对付他们。说不定,还会能打消他们的怯意,让他们士气高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