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等在客堂的高旭昌听到脚步声,起身转回头。
从帘后出来的女子一袭青色裙裳飘逸,身姿妙曼绰约,虽以丝巾遮去半面,却仍可从如画眉目之间料想到面巾之下的倾城之貌。
候在高旭昌身后的那名女子,同样遮着脸,目光紧紧落在青色裙裳的女子身上,是极度的艳羡。
“姑娘配得上灵女之名。”高旭昌微作一揖,叹道。
如音却对于自己这一身不太习惯,因为极少在人前如此穿着,手里握着彩羽扇,道:“前往祭坛之前,我有些话,想单独与高大人说。”
那年轻女子退下,如音望着人离去,开门见山道:“高大人如此大费周章,以我替换巫女祀雨,此人定是高大人重要之人。”
高旭昌神色微变,却仍有淡淡笑意,如音继续道:“我今日答应此事,全为不久之后也有事相求,只要高大人给我一个承诺,今日之事,我也必定尽己所能配合。”
“王妃想要何种承诺?”
因不便让外人知其身份,高旭昌在无外人之时才称如音为王妃。
“月中之时,我有事需高大人相助,此事于我极为重要,高大人若能承诺到时倾力助我,今日一切好说。”
如音掌中合起的羽扇轻点掌心,“不然,今日祭台之上若是半途出点什么差错,也不是我能预料到的——”
“好,老臣答应王妃所求。”高旭昌应道。
“口说无凭——”如音走近几步,道:“今日雩祭吉凶难料,你应知我这是豁出去了帮你,却也不能让人骗了白白帮忙,通阴阳者敬畏天地,契约为重。”
“听闻高大人有块雷惊木,不如暂且由我保管。”
-
黎明未至,天色昏暗,皇城十里筑高台,祭坛在上,下方一片火光通明。
上千壮年手持火把,守于四周,祭台之下平地有新挖之池,形如长龙,引入不远处的莲湖之水,池中蟾蜍跳跃,鱼儿游动。
壮汉擂鼓声声,数名童男于祭台前围龙池起舞,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东方天空现出一缕金光,黎明破晓,乐工奏乐,真正的祭祀开始了。
御景煊着玄色祭袍登高上祭台,高旭昌为主祭,将香燃起递与皇帝,由皇帝上香跪拜苍天。
下方王公百官一齐跪地叩首,祝官念皇帝亲书之至苍天表文,自省德行,祈天赐诏月旱地甘霖。
祭台上供玉帛佳肴,御景煊亲自倒清酒,虔诚祝祷,祈求英灵护佑诏月。
今日雩祭女眷不可参加,如音站在祭台之侧,丝巾遮面,仍是有些紧张。
要在百官与百姓面前舞雩,此生第一次。
握着彩羽扇的掌心微微有些汗,如音将手贴于心口,想到只要一切顺利,满月之时龙鱼内丹就可取出,紧张之感逐渐消失。
赤足一步步走向高台,一时好像众人之声都远去了,耳畔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今日有许多百姓来到此处,围于附近想要同祈上苍,也想一观灵女祈雨之奇景。
巫可沟通天地,但样貌丑怪,灵女则传闻姿容秀美,百姓人头涌动,无人不想一睹灵女以舞降神之姿。
祭台上布有鲜花芳草,乐工合奏神歌,高旭昌手持宝剑八卦镜,对天而划,灵女着青衣现身,丝巾遮面,手持彩羽扇翩翩起舞。
御景煊跪拜起身,抬眸时青衣女子入眼,只觉眼前灵女身姿曼妙,于高台上飘逸如幻,不禁看得有些痴了。
如音却无暇顾及任何人的目光,只顾在脑海回忆舞步,牢记方位,专心于舞,不敢出错。
火把映天,擂鼓声阵阵彻耳,震荡天际,高台离天那么近,立着形如蜻蜓的奇异法器,在风中顺时旋转,越转越快,而灵女向四方起舞,罗衣从风,长袖交横。
下方众人看得沉醉,却又不禁有些忧心,只怕灵女不知何时便要乘风而去般。
“鶣如燕,惊鸿绰约。身姿时隐时现,若翔若行,此雩舞,绝伦妙哉!”
伴随击鼓声声,神歌渺渺,灵女之舞眩人耳目,王公百官之中,不禁有人发出赞叹。
立于前列的王公之中,几位年纪小的皇子也是看得怔了,以往祭祀见过的巫女献舞,都不及此刻灵女雩舞如仙。
而御皇柒目光紧紧锁在那青衣灵女身上,虽仰望高台有距离,女子也以丝巾遮面,心中熟悉之感逐渐强烈,深深蹙眉。
高旭昌作法,口中念念有词,百姓敬他为德高望重的国师,纷纷跪下,在灵女如仙雩舞之中同求上苍天降甘霖,解除百姓困苦。
如音感觉云层似乎在积聚,破晓之后明明应是天色越发明亮才对,却被云层遮挡,光亮不盛。
在这完全沉浸的雩舞之中,她眼前却恍然浮现自己曾经所在的那个世界,看过的一些试验。
古代不如现代,人工引雨需要很多条件,与高旭昌所言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不谋而合。
从物理的角度,擂鼓震天为声波震荡,千人火把映如燎野,再加之主祭手持宝剑铜镜依相应方位作法,高台法器刺激空气摩擦,若是云层积厚含水量高,则能化成雨。
云层密布,逐渐积厚,百姓齐齐叩首,高台上主祭高旭昌手持宝剑八卦镜对天舞划念咒,灵女雩舞时幻时真,在这震天鼓响与如咒神歌之中,仿佛与上天连接,神秘令人敬畏。
这密云遮布的天地间,唯有御皇柒一人越来越心慌,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他不应该那样想,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可能是灵女,今日她是要出城回苍梧郡的。
然而这看似不可能的一切,却抵不过他对她的熟悉,若说只是身影像,那么也实在太像,而最无法忽略的,是他心中强烈的直觉。
筑起的高台并不宽敞,仿佛要触碰云端,他紧紧望着上方,不觉迈步出列,想要上祭台,却被张禄拦下。
“王爷,祭神进行之中,不可惊扰。”
而才从祭台下来的御景煊脑海间全是那青衣倩影,站在下方回望,好像那雩舞召的不是神,是摄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