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暂停，常年笼着寒气的莲湖水位高涨，月光照耀，湖中莲叶高高低低掩映，叶片上镀了一层细细光泽。
    二月二放龙灯是习俗，祈求风调雨顺，加之诏月几地正在求雨，今夜皇帝领着王公女眷在纪念英灵之地齐放龙灯，以表诚心。
    侍女将一盏龙灯递上，油纸折的小船，船中是一截小小的红蜡，如音举起端详，这样式跟七夕之类所放的河灯又不太一样。
    今夜女眷同在一处，湖边站了一排，如音举着灯往远处看，御皇柒与几位皇子站在亭中，御景煊以及几位大臣也在，夜色昏暗，看不清他们目光是何方向。
    “七王妃没有见过龙灯吗？”
    岳泠溪走过身边，停了步，显然如音好奇端详龙灯的模样让她瞧见了。
    如音看着手里的灯，唇角带笑：“或许见过吧，但本妃自去年七月落水之后，便不记得很多事，宛如新生——这都得托岳姑娘的福不是？”
    岳泠溪没想如音如此直白提起去年的事，连带着也想起那一回护城河边两人在水中你死我活，她也因为那一回差点命丧河中，负伤之重是后来养了很久才慢慢好起来。
    岳泠溪没有接她的话，浅笑道：“听说，皇上很快就会下旨给七王爷封封地，到时远离皇都，只怕不容易见到七王妃了，此处先对王妃道一句保重。”
    此事如音倒是尚未听闻，听出岳泠溪幸灾乐祸之意，寻常般回以道：“岳姑娘即将得偿所愿嫁入李府，这一路曲折不易，也祝从此得一人心，哦对了，最重要是身体康健，才能长相守。”
    这无疑戳到岳泠溪心中介意之处，她与李皓天身上中的蛊毒只有皇帝或者太后能解，如今太后痴痴呆呆，她是夜不能眠。
    但画如音应该是不知道这些内情的，此事只有四个人知晓。
    岳泠溪为掩饰脸色从侍女手中接过一盏龙灯，弯身放入水中，如音的目光无意落在她露出的手腕上，烛火刚好映得真切，她手腕到手背之处有伤痕，像是烫伤所致。
    只是岳泠溪很快便意识到什么，放下了袖口，如音也当没看到。
    如音连放了三盏龙灯，第一盏祈福，后来两盏是给两位妄老前辈。
    说起来，近来两人相继离世，以前有事就习惯了去找他们问问，如今倒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不习惯了。
    她独自走到柳树边放灯，这里暗一些无人打扰，出神间，眼前似乎掠过一道暗影，却转瞬不见。
    今日御紫千留在宫中照顾太后并未同来，眼前这些女眷看如音的眼神跟以往多了几分不一样，因为她们都听说了今日雩祭之上的灵女，其实就是七王妃。
    这些人一定都在好奇自己到底有何能耐，如音并不理会，甚至回到女眷之中，特意与她们站一起。
    不远处亭中，御思墨与几位年纪小的皇子在向御皇柒这个兄长请教问题，而御景煊的目光穿过众人，落在女眷之中那道青色倩影之上。
    她此刻这一身不是今日雩祭灵女所穿的那一身，但同样是青衣罗裙，让他又想起祭天之时她那如幻似仙的舞姿，身边大臣说的什么，竟是没听进去。
    姚君君与施玉莹正站在一起，可算得上是女眷之中的中心了，被众人围绕。
    如音走来，施玉莹看到她，神色不好不坏，仿似故意忽略，姚君君却还是向如音点了头。
    “难得如此月色美景，若是有琴曲相和便好了。”
    岳泠溪显然不将此处是纪念英灵之地放在心中，才能说出如此的话，然而还有人应和道：“玉妃琴艺了得，姚贵人擅笛，若是合作定然绝艳。”
    如音转过头去，看向姚君君：“姚贵人，擅笛？”
    “我们主子的笛音，可是皇上最近最为钟爱的呢。”跟在后的巧卉忍不住道，言语间都是炫耀。
    显然施玉莹脸色不好，谁都知道她身份比姚君君贵重，得宠却是不及的。
    “各有所长，改日若有机会，君君还想向玉妃讨教琴艺。”姚君君给台阶下，却也并未斥责巧卉，显然是纵容自己的侍女如此。
    “在说些什么？”
    忽而身后传来男子低沉声音，众女眷回头，立即行礼：“皇上——”
    御景煊让众人不必多礼，听姚君君说起刚才所聊之事，他道：“朕记得，你有一支随身的短笛，不如便趁着这月色吹奏一段，朕也想听。”
    “这莲湖，这仙华行宫，已经寂静了太久了。”
    御景煊说话时，如音目光落在远处，御皇柒刚随一人走远，那人如音有些印象，是高旭昌的家仆。
    走了几步御皇柒忽而回头，好像感觉到了如音的目送，这才转身离去。
    身边有人唤，如音回神才看到御景煊对自己说：“今日七王妃有功，你点一曲。”
    姚君君听到御景煊对画如音的询问，笑意敛了些。
    “既然在这莲湖之畔，高大人此刻仍为百姓祈福，不如就奏今日雩祭之上那曲神歌，当是遥遥相祝了。”
    如音并不推拒，让她点曲子她便点了。
    姚君君接过巧卉送上的短笛，于众人之前缓缓吹奏起来。
    如音望着姚君君，从她的短笛样式到她的指法，再细品笛音，仿似很欣赏的模样。
    暗自关注的御景煊却意外，除了御紫千，他不曾见过她与宫内哪位女眷多说两句，更不会像她们一般相互示好，为何独独对姚君君——
    又想起那日他问她，觉得姚君君如何，她那言不由衷的称赞说明她并不怎么看得上姚君君，甚至有些不喜。
    会是因为宫中盛传他独宠姚君君，她才如此吗？
    而此时，并不知他心中所想的如音，只是借此机会确定自己心中的一些猜测而已，好像是寻到些眉目了。
    此间最被忽略之人，只有心中愤懑的施玉莹，诏月国丧已除，她在人前端着妃子的姿态，却还在等着那个封后大典。
    她眼里望着姚君君与皇帝，并未发觉有人靠近了湖边，就在她身旁。
    众人正赏笛音，突然听到扑通一声，水中有女子轻呼，有人转头寻望，惊慌道：“有人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