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珞此话一出,围观的百姓议论的话题,又从她的身份和面容,回到了这场马祸上来。
几个刚刚看到萧芷萱骑马的百姓,也开始小声告诉其他人自己看到的情况。
“这么一说,我刚才确实看到马是那个萧府小姐骑着的……”
“我也看到了,那马本来好好的,是那个萧小姐骑上去后,才不知怎么突然就发了狂。”
“哎,可怜这兄弟俩要当替罪羊了,人家萧相位高权重的,他们哪斗得过人家?”
“那也说不准,这不是碰上安大小姐了嘛,看来安大小姐是准备救人了。”
“你胡说什么!?”萧芷萱听安珞要报官就是一惊,再听到周围的议论声更是心慌,见绿枝竟真要离开,她急忙指挥家丁道,“快拦住她!”
绿枝虽然自小跟着安珞,耳濡目染下也学了点功夫,但不过是花拳绣腿,见两个大男人围过来不免发怵。
安珞却不等两个萧家家丁靠近绿枝,便一把拉住了绿枝,将她往自己身后一拽,提步上前一人赏了一脚——
“啊——”
安珞出腿极快,两个家丁几乎是同时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小腿哀嚎,一时间根本无法再站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等到安珞收腿再看向萧芷萱时,直将她吓得后退了一步。
萧芷萱平日里也没少跟各家小姐们勾心斗角,但也都是嘴上功夫或是背后使阴招,何曾见过这种一言不合直接踹倒两个大男人的?
果然是穷乡僻壤长出来的野丫头,哪有一点名门闺秀的样子!
但打家丁是打家丁,她总不敢真动手打自己吧……萧芷萱这样想着才缓和了心神,没了家丁,她只能想办法靠言语阻止安珞报官了。
“安珞!你不要血口喷人!明明是那马自己发疯,跟我毫无关系,哪里就是我纵马伤人?别以为你是侯爵之女,就可以信口雌黄!”萧芷萱声厉内荏地叫道。
“我血口喷人?这马是你买下的,也是在你骑上之后才发狂的,这所伤之人现在就躺在地上,你说我是信口雌黄?”
安珞依旧拉着绿枝,冷静地陈述着事实。
“天佑律法规定,于闹市纵马伤人者,减斗伤一等论,斗伤致人死亡者,处绞刑,斗伤致人重伤者,流配三千里。”
她上一世时,曾在扮成闵景耀之后,严惩过他手下一名闹事纵马的亲信将领。
当时闵景耀还曾为了这事责备于她,但她仍然坚持将那将领交去了官府,并要求秉公判决。
后来闵景耀倒还因此在民间博得了几分美名,才话锋一转又称赞起她来……
正因为这段过往,她才十分清楚闹事纵马的相关律法。
萧芷萱见安珞言之凿凿,心下更慌。
那马她确实已经付了那汉子银票,银票数额太大,那汉子就让自己的弟弟,也就是那名青年去将银票换成银子找钱给她。
只是那青年刚离开,她就心血来潮非要试试那马,这才惹出了这场马祸。
可说到底她并非有意纵马啊!即便那马发狂确实是因为她……
萧芷萱的目光转向了身旁被家丁按在地上的青年,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快步上前两步,指着那青年大声道。
“可他们不是平民,他们两个都是莫金人!是贱民!”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萧芷萱示意押着青年的家丁让他抬起头来。
青年的上半身被迫抬起,额前的碎发被拨弄到一边,橙黄色的眼眸毫无保留地暴露于人前。
当今四国并立,天佑、北辰、东旭、南离,而在天佑西方,是被四国人认定为天弃之地的广袤沙漠。
那里没有统一的国家,但有为了水源与绿洲纷争不休的部族,那里的人便是莫金人。
莫金人与四国之人最显着的特征便是瞳色不同,莫金人并非黑眸,而皆是橙黄之色。
沙漠并非适宜生存的地方,每年总有莫金人想走出沙漠到别处生活,但四国却都将莫金人视为不详,认为他们是天弃之民,不愿接纳。
在南离和北辰,甚至还有莫金人生而为奴的律法,而天佑因为西面与沙漠接壤,对莫金人的接受度略高于其他三国,但莫金人在天佑仍然是贱民的身份。
青年的眸色已经证明,他正是莫金人,毫无疑问。
围观的百姓一听这两兄弟是莫金人,原本为其打抱不平的声音瞬间低弱了许多,就连之前提醒青年去找大夫的路人,也皱着眉退远了几分。
青年眼中闪过一丝悲愤,他下意识向安珞望去,见对方也望着自己,绝望地低下头,闭上了眼。
安珞面色微沉,她刚才没有仔细打量青年,那汉子又一直昏迷闭着眼,是以她也是直到此时,才发现这两兄弟是莫金人。
安珞前世与莫金人多有接触,因此她本人并不在意莫金人的身份。
但在其他百姓眼中,莫金人天弃之民的身份,就意味着他们生而低贱,而她所熟悉的那几条律法也仅适用于天佑平民,并不适用于莫金人。
“……我朝律法亦有规定,若伤亡者非良民,依寻常之法,减二等论。”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安珞心头微动,没想到她重生一回,遇见他的时间竟提前到比遇见闵景耀更早,她转头向后望去。
人群自发地向两侧散开,一个身影穿行而来。
那人一袭玉色锦袍,眉若剑锋,目如朗星,霞姿月韵,骨重神寒。
他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双眸如盛满了潋滟春色,温文尔雅,光风霁月。
闵景迟,闵子缓,她前世的宿敌,下毒之事的替罪羊,她隐在闵景耀身后斗了一辈子的人,天佑的昭王。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