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很寂静,还能听见虫鸣。
眼看着没有别人了,我坐在大门口,问白陀。
『几天?』
『十天。』
『不能延长?』
他摇摇头。
『十天之内,将军的症状或许就会出现了,我并非虚言,您的身体如何,您自己应该清楚。加之将军以病体暴用武力,自然是毁身之举。』
我点点头,一言不发。白陀说:『将军,盯着我的眼睛。』
我看了过去,很是昏暗,他说:『您能找到自己的影子吗?』
我摇摇头,白陀叹了口气。
『时日无多。』
他指了指头上,说:『光,是否刺眼?』
我盯向夜空,再度摇头说:『光很散。』
『此是将军的视力退化,器官衰竭所导致。但正因为如此,您或许在地面,就可以注意到那些微弱的星辰之光了。』
我:『…………』
当晚,在床上难以成眠,我直到半夜才睡着。
梦里,似乎真的有星空,那就是神龍皇帝的一切。
『宇宙间的万事万物都是迂回曲折,从来不走直线。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生存的事物都摆出一副灭亡的姿态,灭亡的事物都摆出一副生存的姿态。万物就在这生与死之间随着时间之轮不断徘徊。』
他回过头,威严的注视着我道:『星芒烈焰,尽驱夜荒。谨需铭记,群星排列。吾辈印记,将现此方。力量之息,熠熠生辉。万千世界,星潮涌动。』
我无法回答他,我不知道死和生之间转换的极点在哪,生到最后尽头,是怎么样以奇怪的方式变成了死。难道就是1直接跳到2吗?那样,岂不是太突兀了?
宇宙从没有,到有,又是什么方式所出现的?它一开始的没有,又是因为什么而诞生的?
或许,死就是生造就的,我们生活在宇宙的轮回和缩影里。
我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他说:『在我们的宇宙中,仅仅是这个星系就有数十个文明。』
我:『龍族连这个都知道?』
他说:『在龍族眼里,人类只是未开化的蛮夷。你觉得,我们会出现在蛮夷的面前,并且告诉他们宇宙的原状吗?』
我:『…………』
我又问道:『如何才能登上宇宙呢?』
他摇摇头:『人类的身躯,要做到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的,你们还没飞上宇宙就会被彻底撕裂。』
我:『……』
『我曾命令龍族的智者靠近黑洞表面,但那种宇宙中强悍到撕裂一切的恐惧绝不是生物单凭血肉之躯可以战胜的。龍族第一次得知黑洞的形态,也是五百年以前了。当时,我们只能停在遥远的地方,竭尽全力看到那不甚明晰的惊鸿一瞥。一千年前,七千光年外的一颗超新星爆发了强烈的光芒。当时,它爆炸所产生的光芒连夜晚都因此变得亮如白昼,这光芒照耀了宇宙成千上万的地方。我们不敢想象,那光芒走了七千年。从这么遥远的地方来到我们面前,而它爆发的起点,那超新星的位置早在七千年前就一片黑暗了。只是,我们的能力无法支持我们改变任何事情。』
我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他说:『你觉得,宇宙是一个发条,还是一个骰子呢?』
我:『呃……发条是什么意思,骰子又是什么意思?』
『我认为宇宙是发条,是指宏观的,认为只要扭动发条,一个机器就会工作。打个比方,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我抬了腿。运动方向是确定的,这件事情一定会发生,我到了那儿,发条就工作完了。』
『骰子呢?』
『骰子是指微观的,不确定的,你可以这样想,区别于上一秒,这一秒的世界,我很可能摇摆不定,我在思考自己该不该去那个地方,如果我去了,我要花几秒钟的时间。一切事物的结果都不确定。』
『发条何解?』
『发条的运动规律在于,宇宙已经确定我会什么时候做出什么事情,只是我自己不确定,比方说,当我走到了那儿,其实这件事情是宇宙在未来影响过去,它得知了我的一切。照此说来,生物的思维,或许就是宇宙的一个发条。我们按照它设定的规律去运动,在缤纷繁复的大自然中寻找隐藏的简单原理。如果一件事情会无缘无故地发生,那么就意味着我们的理性探寻在这里达到了极限,因为,历史上的哲学家已经假定非决定论是生物自由意志的先决条件。要么我们都是发条装置中的齿轮,那么所有事情都是注定的,我们的思维,也是机械。要么,我们是自己命运的主宰,那么宇宙终究不是决定论的。』
我:『所以,骰子就是我们的思维吗?也指未来的不确定性。』
他:『你觉得未来真的是不确定的吗?』
我:『呃……这个……嘶……我要怎么回答呢?我身在过去,如何得知将来是否是确定的呢?』
『在龍族,我们一位伟大的智者说过,如果宇宙是个发条,那么上帝不会掷骰子。他安排了人类的一切,包括伟大的生和渺小的死,我们只是他的发条玩具。』
『有神论者真可怕。然而,假若我们能改变这件事情,这不就说明世界是个骰子吗?我们提前得知未来,超越星空,他没有看见我们的时候,亦或者不注意的时候,这世界,就是不生也不死的状态。』
要解释这个理论很简单,你可以把上帝看做棋盘上的棋手,他来了,这棋盘上的棋子才存在。才进行变动,他确定了自己的棋子是“确定”状态。
但假如他不在,是否这棋子就真的不会活动呢?答案或许不是“否”,因为他没有观测,未来是不确定的。只有他亲自观测,未来才会继续演变。
然而,倘若我们提前观测到他所观测到的未来,这未来就同时产生了改变。因为,我们身为棋子而观测到了我们观测不到的事物。如果得知了未来,这对未来本身就是一种改变。因为我们在“观测”他。
我们如果能反抗他,打败他,让我们自由掌控这个世界的一切,本质上,就是我们打破了第四面墙。
反之,如果我们此刻是上帝,我们不观测一个事物。怎么知道它在如何运动呢?这在某个学说里,有一种解释是“事物可以瞬间出现在宇宙的任何地方”,取决于人的观测。
一旦掌握这终极的规律,你可以让自己“存在又死亡”,“走动却又没走”。因为你可以让自己以任何形态存在,哪怕在人类的逻辑里是“错误”。这也可以做到,因为这对你而言是正确的,存在却不存在,对你而言也是一种形态。也指代这未经观测,无法确定的结果。
把一只猫关在装有少量毒物的密闭容器里。毒物有一定的几率被释放,如果毒物被放出来,猫就会死,如果毒物没有被释放,猫就存活。
我们如果去观测这只猫,就是“干涉”未来,使其具有确定性,符合逻辑,因为猫不能又死又活。反之,如果没有人在意,它可以是死是活。以违背逻辑的形态而存在,只要没人注意到便是如此。
我:『那么……当一切到达顶点,存在即为灭亡。因为你不能从没有里诞生出任何事物。否则,没有不也是“有”吗?因为,它来源于某样事物,不就不是没有了吗?』
『是啊……』
他叹息起来,直到星芒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