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初夏,中州理工大学男生寝室。
王世方赤膊躺在床上,右手捧着星火英语四级,左手不停扇着扇子。
五分钟前他刚冲过澡,现在身上又是一层细汗。
窗外天阴的比锅底还黑,室内又闷又热,连呼吸都觉得有些粘稠。
天气预报前天就说有雨,但直到今天雨滴还没落地。
室友都去网吧包宿了,王世方也想去,可他每月只有五百块钱生活费,勉强够吃饭,哪有钱去网吧。
“这是我父亲,
日记里的文字。
这是他的生命,
留下来的散文诗。”
手机铃声响起。
王世方抄起枕边的手机,看到母亲来电赶忙接通。
“妈,家里还好吗?”
“小方,你李叔来电话说你爸从脚手架上掉下来了。”
王世方闻言只觉眼前一黑,一股又腥又甜的液体直顶嗓子眼,鼻子一酸眼泪便夺眶而出。
他母亲在家务农照顾生病的奶奶,年收入不过二千多元。
奶奶的医药费,妹妹读高中,自己读大学的学费,都靠父亲在工地做钢筋工赚钱维系。
如今父亲生死未卜,即便抢救过来,以后恐怕也干不了重活,家中重担一下子落在自己身上,这学恐怕是上不成了。
王世方强忍悲痛问道:“我爸现在情况怎么样?”
“你爸在县人民医院做手术抢救,他要万一有个好歹,咱娘仨可咋活!呜呜呜!”
“妈您别着急,我马上去和辅导员请假,赶最近一班火车回去,有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王世方他们班的辅导员谢雨晴面容姣好,身材婀娜,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在女生如大熊猫般稀少的理工院校,是妥妥的女神级人物。
她闻听王世方父亲从脚手架上掉下来,正在手术室抢救。一下就红了眼圈,二话不说就给王世方转了二千块钱,并想把情况发到班级群里,号召全班同学捐款。
王世方不想欠太多人情,说回去后一定向谢雨晴如实汇报父亲的伤情,如果切实需要钱再让同学捐款。
谢雨晴太熟悉年轻人的心思了,心想王世方这是自卑导致的自尊心过强,不想让同学们知道他的窘境,本着尊重个人意愿的想法,送别了王世方。
王世方刚出校门,粉红色的雨点便落了下来。他没心细探查雨水为何是粉红色,加快脚步往地铁站跑去。
雨越下越大,王世方跑进地铁站时已经成了落汤鸡。以至于他上了地铁后,乘客们都与他隔了很大的距离。
王世方紧紧抓着地铁扶手,闭上眼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流泪。
与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如同幻灯片一般,在脑海中依次浮现。
父亲当过兵,复员后承包过村里的鱼塘,搞过蔬菜大棚,办过养猪场和养鸡厂,但始终没挣过大钱。
奶奶心梗做心脏搭桥手术,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不说,还落下了八万块钱饥荒。
父亲只能跟着同村包工头李叔,下工地卖苦力还账,这一转眼就是十多年。
王世方想着父亲盖了这么多年楼房,却连一天楼房都没住过,泪水就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半小时后,列车驶出宏昌路站没一会,音箱突然传出一个高亢的女声。
“旅客们请注意!
旅客们请注意!
因全市突降暴雨,地铁隧道有被雨水倒灌的风险。
经上级领导批准。
从即刻起本市地铁线路全线停运!
从即可起本市地铁线路全线停运!
所有旅客请在地铁列车停稳后,在工作人员引导下有序下车。
所有旅客请在地铁列车停稳后,在工作人员引导下有序下车。”
播音员话音刚落,车厢吸顶灯突然闪烁起来。
“噼里啪啦。”
几道蓝色电弧从吸顶灯,液晶显示器,换气扇等电器中跳过。
”嘭!嘭!嘭!”
几团耀眼的光球从电器中爆出,闪得王世方急忙闭上双眼。
等他再睁开眼,周围一片漆黑。
“啊!啊!啊!”
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
很多人打开手机电筒查看情况,车厢内光影重重,每人脸上都是惊慌失措的模样。
“列车停了!咱们怎么办?是原地等待救援,还是想办法自救?”一个男人喊道。
“雨水肯定灌进隧道了,不然调度不会拉闸断电。”另一个男人喊道。
“大家快和一起我扒开车门,等救援队赶来,车厢没准就被水淹了。”
大家齐齐将手机电筒对准说话的男人,这是个和王世方父亲年纪相仿的农民工。
断电后车门没了磁吸力,中年民工说话间就把车门扒开了。
乘客们一拥而上,瞬间挤在一起,将车门卡得死死的,一时半会谁也出不去。
王世方见状来到另一扇车门前,没费多大力气就扒开了车门。
他心想列车虽然断电了,但不能保证轨道是断电状态,决定让人先探探路。
大声喊道:“门开了,门开了,大伙来这边下车。”
一位中年大妈立马窜过来,嗖得一声跳下列车,向车头方向跑去。
王世方见她没事,赶忙跟着跳下列车。
隧道两头都黑乎乎的,根本无法辨别哪个方向离车站近。
他打开手机电筒,只见脚下波光粼粼,积水已经没过了铁轨。
这时有不少乘客跳下列车,有人往车头方向跑,有人往车尾方向跑,乱哄哄如同一群没头苍蝇。
王世方大脑飞速运转,停电前液晶屏幕显示将于1分7秒后到达文广路站。
宏昌路站到文广路站的地铁运行时间是3分17秒,如此看来此地距离文广路站要比宏昌路站近一半。
想明白后,他向立即车头方向涉水前行。才走了没一会,水便没过了膝盖。
王世方感觉自己很可能会淹死在隧道里。水势涨得太快了,走不到车站积水就会没顶。
他心想我虽说能在水里扑腾几下,但能游多远我自己都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求求你们救救我!我脚崴了,呜呜呜!我不想死!”前方传来女人的呼救声。
王世方心想父亲生死未卜,我是家里的顶梁柱。不是我见死不救,而是现在根本没时间救人,为了家人我必须活着出去。
“求求你,救救我!”
女人说话间抱住了王世方的右腿。
他心中一惊,抬起没被抓住的左腿,想踹开这个纠缠自己的女人。
前面一百米有个维修井。”女人压低声音道。
王世方用手机电筒朝女人照去。
这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穿着深色卡其布工作服,挎着帆布工具包,头上戴着黄色安全帽。
王世方见女孩打扮得像是维修工程师,对她的话信了五成。
他心想如果我继续向文广路车站的方向走,至少要十五分钟才能走到车站。按现在的涨水速度,最多十分钟积水就会将我没顶。
自己至少要游五百米才能游到车站,这对于只会狗刨的自己,根本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这女孩说前面一百米有个维修井,即便背着她走一百米也用不了三分钟。如此一来我就有至少八分钟时间逃出隧道。即便这女孩说谎,我也只能冒险一搏。
王世方弯腰抓住女孩一只胳膊,腰部发力将她背起来。
女孩两只胳膊紧紧箍住他的肩膀,双腿死死卡他髋骨上。
王世方一边走一边计数,数到一百后停下脚步。
“维修井在哪?”
“左转,隧道对面。”
王世方左转,越过二道铁轨来到隧道墙边。
“放我下来。”
王世方蹲下身,女孩松开双臂单腿着地后打开强光手电,照亮墙壁看了看。
“掉头,走五米。”
王世方搀着女子往回走了五米。
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一扇铁门赫然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