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钰其实没有走远，他只是把车开到了上次的山顶。一个人在抽了一晚上烟。
    踩着满地烟头，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其实尹斯的事情，他不能责怪苏莞。
    那是在他之前的事情，小女孩么，青春懵懂的时候，谁还没个意中人。
    万幸的是，她没有和尹斯开始过。也就不存在念念不忘。
    他比她大那么多，对她应该多点包容，而不是质疑她的心意。
    许多事情，她还不懂，他的态度，很可能将她推的更远。小丫头本就有些封闭自己的情感，一旦她觉得受到了伤害，只怕又要将自己裹起来，不轻易信任。
    想到这里，天空飘起了雨，雨点越落越大，天也逐渐大亮。
    顾钰回身上车，开回了曲楼。
    下车之后他抬头看了眼露台，露台门开着，白色的纱帘拍打着门框，胡乱打着卷。
    顾钰皱了皱眉。这么凉的天，睡觉不关门？
    他几步快走，匆匆上楼，推开房门之后的情景，让他几乎腿软，心一下子落落下去。
    小东西蜷缩地躺在露台的地上，头在房间里，脚在露台外，雨水将她的腿都淋湿了，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莞莞？”
    顾钰的声音像从暗夜里发出来，又涩又哑，带着微微的颤音。
    他上去将苏莞抱起来，手触摸到她的皮肤，才发现她浑身烫得厉害。
    脸颊因为高烧而通红，手脚却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莞莞，你怎么了？莞莞……苏莞，醒醒！”
    顾钰只觉得心跳加快，无力感让他手脚虚浮，仅仅只是把苏莞抱到床上这点事，却几乎无法完成。
    恐惧从不知名的深处爬了出来，像一条阴暗的毒蛇。
    他眼前都是顾星云停止呼吸的画面……
    他背着她在密林里穿行，她说哥哥，我们会活着吗？我好害怕，我想妈妈……
    “妈妈……”苏莞满脸通红，胡乱地梦呓。
    顾钰只觉得一颗心落进了无底的深渊里，他颤抖着找到手机，艰难地拨出电话。
    “老白，来一趟曲楼，苏莞发烧了……”
    他没有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马上来，别急。”
    慕添白在电话里问了苏莞的情况，让顾钰先物理降温。
    顾钰这才稍许镇定下来，挂了电话去卫生间拿湿毛巾，过来给苏莞擦身体。
    苏莞应该是很难受，蹙着眉，嘴里胡乱地呢喃着。
    “顾钰，你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这里好黑，我害怕……”
    小手胡乱地揪着顾钰的衣服，攥得死死的。
    顾钰将人搂在怀里，脸颊贴着她滚烫的额头，内心无比自责。
    昨天晚上他只顾自己的感受，负气离开，忘了她一直跟他说，一个人在曲楼害怕。
    也没有去管，自己这样离开，她会带着什么样的情绪入眠。
    他曾经也生过气，但是她没有因此惩罚过自己。可是这一次，她居然……
    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顾钰又心疼，又窃喜。
    他的小东西，心里有他了。
    他紧紧搂着苏莞，只盼着慕添白赶紧来。
    苏莞做了一个混乱的梦，梦里苏北征一脸震怒地跟她说：“你去找你妈妈，找不到，你也不要回家……”
    然后他丢下她，头也不回地离开。身后是滚滚的永江水，眼前是荒芜蜿蜒的沿江公路。
    苏莞站在石墩后面，止不住地颤抖。
    然后她好像看见了妈妈，妈妈摸着她的脸，一脸的哀伤。
    她说：”宝宝，爸爸骗了妈妈，妈妈现在离开了，你要乖乖的。“
    然后就是妈妈清丽的背影，消失在阳光的尽头。
    身后有人在喊她：”莞莞……“
    她回头看，看到了……
    苏莞猛然睁开眼，眼前是男人通红的双眼，是顾钰！
    她着急地圈住他的脖子，不管不顾地搂紧他。
    ”顾钰，你别走，你不要走……“
    小手紧紧地勒住顾钰的脖子，苏莞用尽全力抱紧顾钰。
    就算是梦里，她也不想再被抛弃。
    “你放心，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就陪着你。”
    顾钰轻抚着她的背，刚才慕添白已经来过，给苏莞注射了退烧药，也留了口服的药。
    她只是受了风寒，引起的发烧。烧退了吃点感冒药就好了。
    顾钰抱着热乎乎的身体，她好像做了很长的梦，梦里又哭又笑。
    苏莞渐渐清醒过来这不是梦，顾钰真的回来了，此刻抱着自己的，就是他的怀抱。
    鼻子一酸，全是委屈。
    “你去哪了？我等了你一晚上，你都没有回来。外面好黑，连月亮都看不见，我好害怕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苏莞哭着诉说着，她也知道顾钰不会再也不回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产生了那样的焦虑。
    顾钰觉得这些话好熟悉，星云也跟他讲过，在逃亡的日子里，他要照顾她，还要去找吃的。离开的时候都会让她在原地等着他，他回去的晚了，她就扑在他怀里哭。埋怨他。
    ”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啊，这里好黑啊，星云好害怕。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久违的酸涩爬上心头，顾钰红着眼眶安抚着怀里的小人。
    ”不会的，我永远不会丢下你的。“
    苏莞放任自己呜呜地哭，在顾钰的怀里，直到哭累了，才沉沉睡去。
    即使在睡梦中，她依然紧紧拽着顾钰的衣角，丝毫不松手。
    顾钰靠在床头，将苏莞抱在怀里，让她躺在自己胸口入睡。
    听着顾钰的心跳，苏莞获得了莫名的安全感。逐渐安稳入睡。
    顾钰盯着天花板，陷入了深思。
    这些年，他回避着跟顾星云在密林流浪的那段回忆。不敢去想，曾经那么艰难，他都没有想过要放弃，拼了命，凭着一股信念带回来的妹妹，居然还是离开了他。
    那种措手不及的无力感，带着愤怒与不甘，他用荒诞和自我毁灭折磨着自己，却还是没有找到出口，直到他决定，替她找出凶手。
    但现实，比想象的难多了。他找了很多年，依然没有任何线索。
    但报仇的愿望却没有随着时间淡化，反而越来越浓烈。
    这是他无法释然的心结。
    但是苏莞的出现，好像让他找到了某种平衡。
    她稚嫩，脆弱，无助……让他无端的心生保护她的欲望。她说她的生活是一望无际的暗黑森林，他便想带着她走出去……
    从她拽着他的衣角请求他的那一刻开始，他何尝不是在被她救赎？
    也许，她是星云安排给他的礼物。
    他释然地笑笑，低头去看胸口沉睡的侧脸，没什么，比他们在一起，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