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胆小筑的花还开得美丽,却没了观赏的人。魏澜推开房间的门,牌位摆在桌上,她仿佛能从这间屋子的摆设里窥见祖母的一丝影子。
也许囚住她的不是这间屋子,不是蓝家,是她对他的爱。
魏澜一边想着一边小心收起了牌位。蓝家改变最好,毕竟世道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踩在剑上的时候,魏澜不再想蓝家的事,而是回想着前段时间与聂怀桑的新交易。
百家再也不是她的威胁,她要把爹爹找回来。
古籍曾有记载,三千世界有大世界,中世界,小世界之分。他们这一界原是从一个中世界里分出来的一部分。
古籍上有记载着过往有神有仙的日子,这界叫做陌湘界,有人直接能飞升成神,事实是凡人的信仰可以供养他们将之成神。
后来凡人们开始修习灵力,渐渐就有了修真界。这时早有野心的魔族之人妄图争夺世界,和神仙们打的不可开交,世界碎裂分出来了一个中世界。
那里没有神仙,只有修真界的人们和魔族。魔族猖獗,妄图主宰世界,修真界的人们和魔族相抗衡抵挡。后来修仙界的人们与魔族不知为何和平相处了一段时间。
但是这段时间也短暂,不过几千年又重新开始了战争。
他们大战的那天风云变色,修真界的人想要一举歼灭魔族。那一日耗费了无数个将要飞升的长老才耗死了魔族的所有人。
那场大战同时也破碎了中世界的一角,这新分裂出来的一角就是他们所处的这个小世界。
这记载可能是从上古流传下来的,听起来像是编的故事一般。但温家的先祖没有必要保存假的故事,更何况,魏澜有证据。
魏澜以前找到的那个以灵芝承载魂魄的方法就是那个中世界曾有人用过的方法,听起来就像是不可能的事,而直接依靠普通人的信仰成神更是此界中人闻所未闻的事情。
也许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但是只要有一丝希望她就不会放弃,她要给爹爹建生祠,信仰成神。
魏澜回到家里先去见了蓝忘机。
“父亲,我回来了。时间过得太久了,祖母的魂不在了,灵也已经找不见了。”魏澜告诉蓝忘机此行之事。也许她早就想离开那个地方了吧,只是放不下父亲他们。
蓝忘机没有说话,母亲的模样已然在他的脑海里暗淡。他只能记起,那个会笑着逗他的女子渐渐笑的越来越勉强,还是告诉他们她很好,不必忧心。
是他忘了,母亲最开始是怎么笑着的。
魏澜把牌位供奉在她为家人修建的祠堂里,里面摆着藏色散人和魏长泽的牌位,还有晓星尘的牌位,岐黄一脉的人的牌位。
还有在角落里待着的温若寒的牌位。
没有魏无羡的牌位,魏澜坚定的认为爹爹没有死,魏澜不承认那个衣冠冢。就像她一直坚信爹爹会回来的,她只是还没有找对方法。
蓝忘机也不相信,他也坚信魏无羡会回来。他这些年来四处问灵,他其实也不知他是想问到什么答案,也许他只是想多了解他一点儿。
魏澜要在修真界的各地为魏无羡修建生祠,而且要有人供奉,有人信仰。
这方面不是她所擅长的,纵使她手下鬼将无数,也不能扭转别人的想法。魏澜想到了聂怀桑,这人也就唯有金光瑶能和他一敌。
魏澜找到聂怀桑,与他做了新的交易,她补好聂明玦的魂魄送他去轮回,他要为魏澜铺好给魏无羡修建生祠的路。
她知道他一定会答应的,因为有些人的软肋就是那么明显,果不其然他答应了。
虽然他大哥的尸体已经拼好重新安全下葬了,可是他于大哥碎裂的魂魄没有一点办法。
他想要去求魏澜,但是没有脸张这个口。况且人家也不一定会答应啊!能用交易解决的事情还是得这样解决。
于此道聂怀桑也颇有心得,要扭转一个人的名声还不容易吗?那些人未必懂得什么是真相,只是相信自己听到的,看到的。
那就不计得失公布一切啊!更何况魏兄本来就是真惨。那人的存在于苍生是一个幸运,仿佛他来这世上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不幸。
魏兄,还回来吗?还能回来吗?
聂怀桑合上手里的扇子,摸了摸扇柄。他手里拿着的扇子,正是温宁给的那一把。
于是在问道门招收弟子之前,夷陵老祖的事迹传遍天下,人们为他叹惋。有人想起了当年泽藏二人于他们的恩德,说如果修建魏无羡的生祠,他们一定帮忙。
魏澜表示了感谢,且谢绝了好意,她有很多凶尸可以劳动,不需要麻烦他们。
这些年修真界乌烟瘴气,凡俗界也好不到哪里去,光说这乱葬岗就不知有多少处,怨气深重。
魏澜翻出魏无羡留下的阵法手稿,最后是一个半成的法阵,逆转阵——逆转阴阳,由怨转灵!
可是还未完成,此阵玄妙,以魏澜的阵法功底是补不全的。其他人都不了解怨气,就更不懂了。
世间要平衡灵怨,可是有人存在就会产生怨气,万物存在有灵气,灵气的增长本就赶不上怨气的增长,更何况这世间还以修灵气为主。灵气消耗的可比增长的可快多了。
长此以往,灵怨不平衡会不会产生更大的危机?
时间就这样渐渐过去,魏澜建好了魏无羡的生祠,来求保佑的人络绎不绝。
现在日子好过了,没有非死不出的百家,门派处理邪祟可积极了,有生活上的危机也不怕,羡云阁的符纸可以解决。降雨符之类的符纸价钱合适,童叟无欺。
魏澜和蓝忘机安顿好问道门的事务后去各地的乱葬岗度化魂魄了,这算作是历练。这世间已经混浊太久了需要清明。
时间像是一把无形的刀,一刀刀斩着人们与过往回忆之间的联系。
不过魏澜始终觉得爹爹不仅留存在他们的回忆里,还存在于他们的生活中,这些年来从未消失过,一直存在。
这天,他们到了一个乱葬岗,那些亡者的魂魄待在这里,像是在等着什么。他们放不下,也不愿离开。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执念,他们心中各自不同,所以他们不想走。魏澜上前取出述情,一曲度化倾泻而出。蓝忘机在一旁也拨响了琴弦。
这些亡魂执念还不深,这曲足以将他们送去轮回,魏澜都不用布下度化的阵法。这阵用的最好的一次就是在乱葬岗上,在伏魔洞前那一次。
爹爹布了好大的一个阵,那些被鬼气侵蚀只记得杀戮的鬼渐渐恢复清明,然后被送去轮回。那个时候她被瑜姨抱着,在那看着。
魏澜想着爹爹自身的福报,也想着她这些年积得福报能不能都积到爹爹身上。
情姑姑被挫骨扬灰,她的魂魄很碎,差一点就成了缚地灵,魏澜难以修补。那些从血池里出来的温氏族人她也只能保存着慢慢修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复好。
等待是带着一点难受的,尤其是这算的上是无望的等待。可是她又要凭着这一点点残存的希望去强迫自己相信她一定会成功。
十三四岁的魏澜自以为厉害的不得了,便是和天也想去争一争。可是后来这一系列的事情让她知道了,一个人的能力始终是有限的。
就像保护一个人很困难,但是伤害一个人却很容易。她现在只想保护好她想保护的人,等着爹爹回来。
这里的鬼魂都度化轮回去了。魏澜在这里布下一个简易的净化阵法,这里的鬼气和阴气太多了。还是得消弭。
修真界平稳下来了,风气也在渐渐转变,凡俗界也会受到影响的吧。
“阿澜,我们走吧。”蓝忘机出声。他看着魏澜像是发呆久了,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父亲,我们走吧,去下一个乱葬岗。”魏澜回过神来。
父女二人的背影渐渐远去,只能看见一白一红的两个小点。他们没有御剑,父女二人的相互了解也要徐徐图之。
“父亲,你说宋道长怎么样了啊?”魏澜想起那个以凶尸之身游走在世间的傲雪凌霜。
他和师叔祖的愿望是建立一个不以血缘论高低的门派,不知道现在他的愿望实现了没?也有没有可能实现?需不需要帮助?
这世间还是得好人当道。
“前几日温宁传信来说,他看见宋道长回了白雪观的旧址,筹备重建白雪观。”蓝忘机说着。
“那他一定会像当初他师傅一样的,收留孤儿教导他们修行。”魏澜说道。
“父亲,你说爹爹回来以后会喜欢现在的这个世界吗?我有没有长成让爹爹骄傲的样子呢?”魏澜忽然问道。
不知为何蓝忘机突然想到当初魏无羡的那句‘我们阿澜长大了一定会是最厉害的剑修!’他启唇回道,还带着笑意,“爹爹会以你为傲的,父亲也是。阿澜很厉害,做了我们没做到的事情。”
魏澜这才笑开了,父亲和爹爹都是光明正大的君子,他们不屑于阴谋诡计,她自然也是要向双亲靠拢的。不过魏澜有时会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磊落。
这一路走走停停,他们先后度化了大大小小的乱葬岗。沿途看见的那些百姓脸上渐渐没有了愁容,染上了笑意。
这使魏澜相信她做的没有错。看吧,人不能只有一个选择。
当时被魏澜攻过了的百家的地盘,魏澜并没有全部拿去。她只是占了夷陵的那些连带着乱葬岗的山头和岐山那一片原本属于温家的地盘。
有些散修在那些地方建立门派时,魏澜并没有什么表示。这便让他们知晓了那位魏宗主并不介意。
也有些人建立了新的世家,也没有遭到魏澜的阻止。
门派与世家各自鼎立,相互抗衡的局面渐渐形成,宗门开始兴盛。
他们回到宗门的那天是个秋天,魏澜还记得那年在乱葬岗上的秋天。
乱葬岗上的树木都是黑的,掉下来的叶子也是黑的,都被怨气侵染过。
虽然有了钱,他们也会卖一些萝卜,那是温家的族人们打发时间的一种手段。他们以前试过种别的菜,也只有萝卜长得比较好。
爹爹做衣服没有成功,后来恼羞成怒,再没有做过。
情姑姑生日的那一天,爹爹和宁叔做了菜要给情姑姑吃,阿苑哥哥就在一旁转来转去的想要帮忙。
瑜姨抱着她站在厨房门口指挥,最后爹爹和宁叔也没做出什么像样的饭菜,有几道菜倒是有模有样的。宁叔还试着给情姑姑煮了一碗面。
魏澜只记得情姑姑吃饭的时候脸是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还是把这一桌子菜给吃了不少。
现在想来以爹爹的口味,那必定是变态辣吧。
魏澜不知道爹爹有没有过建立一个宗门的想法,应该是没有的吧。江家捡了爹爹回去,爹爹在江家长大,对他们的感激之情,那一定是很深重的。
魏澜慢慢上了乱葬岗,到了伏魔洞里。她现在能感觉到哪里都是爹爹的气息,和怨气相交融着。
魏澜后来派人把他们当初修的房子重建好了,洞里也恢复了当初的样子,仿佛是爹爹还在。
她今年十五岁多点儿,她不禁想起了爹爹十五岁的时候。蓝家的求学,爹爹和父亲的相遇,求学的时光。
魏澜在伏魔洞里睡着了,靠着墙壁,像是靠在爹爹怀里。以前爹爹可喜欢抱着她了,还因为她要养魂离不开爹爹的。
魏澜很清醒的知道自己正在做梦,因为她看见了爹爹,像是十多年前一样,清瘦的黑衣青年抱着身着红衣的小团子。
魏澜发现,现在看着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就觉得看着委实不太聪明。她的头发长得快,爹爹会给她用红绳子绑起来。有时会绑成两个小揪揪,或者梳成和他一样的发型。
魏澜想起了蓝忘机,如果她从小跟着父亲和爹爹长大,那她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她想象不出来。
锄奸扶弱,无愧于心。那是父亲和爹爹的道义,不是她的。在她心里排首位的,那必然是她的家人和她想要保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