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祖师缓缓转过身来,好像没有听到南霁云所问似的,坦坦荡荡地迎着众人灼灼不定的目光,语气依然平淡如水的商议道:“不如大家离开心界,各归其所。如何?”
“祖师。”范承宗忽然哽咽出声:“您怎么办?”
“我?”无为祖师看了范承宗一眼,又缓缓转身看向门外,轻声喟然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我,我们跟着祖师。”
“那地方,”无为祖师摇了摇头,幽幽叹息道:“你们去不得。”
“承蒙祖师点化,云之游魂得以安身于此,得以真正感悟众生平等之真理,感恩之情,没齿难忘。”南霁云慨然道:“祖师但有吩咐,刀山火海,万死不辞。可唯有此事,恕难从命。不管祖师与众位兄弟如何打算,云,不想魂归冥界,不想升天为神,更不想再世为人,而要与心界生死相依,休戚与共。”
南霁云话音刚落,除龙中堂之外,甪里幽和劼摩多等其余五人心有灵犀似的几乎同时起身而立,满面肃然,不约而同地决然宣告道:“誓与心界生死相依,休戚与共!”
龙中堂颇觉尴尬,也身不由己地站起身来,可心中却不以为然地暗暗思忖道:祖师所言不无道理,既然难以坚守,又能利用心界结全身而退,何不暂时退却?大不了等敌人退后再回来嘛?
腹诽之中,他正琢磨着是不是要出言相劝,却听无为祖师又是一声轻叹,幽幽道:“唉!你们呐,还是没有打开心结呀。既然抱定共存之心,何苦再连夜出城呢?”
“出奇制胜,抢占先机,或能一举打退敌人。”南霁云微微一顿,似乎并无把握,沉吟一下,又补充道:“纵然不能全胜,也能打乱敌人的部署,使他们不能发起有效进攻。”
“就算如愿打退他们,改日还会再来。”无为祖师说着,飘然迈出门槛,踏进走廊,头也不回道:“辛劳一天,早点安歇。明日一早,等等看吧。”
话音落时,无为祖师已经冉冉而起,好像一朵蓝云似的飘然飞出廊檐,转眼不见踪影。
众人望着空空如也的大厅门外,怅然伫立片刻,甪里幽和劼摩多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投向南霁云。
“唉!”南霁云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略一思忖,道:“祖师所言,不无道理。既如此,诸位且去安歇,明日见机行事。”
“是,遵命。”
龙中堂随着众人齐声领命,辞别南霁云,离开勤政殿,迎着渐渐垂落的夜幕,跟着范承宗匆匆回到家中。
两人简单吃过晚饭,范承宗把龙中堂安置在客房睡下,空有满腹心事,又觉孤男寡女,不便久待,只好怅然暗叹一声,互道晚安,回房休息。
夜色浓浓中,龙中堂虽然静静地躺在床上久久未动,可心中却汹涌澎湃,思绪万千。
他从赶赴京城想到度朔山上,又从巫山坠潭想到炎黄蚩尤,再从心界遭劫想到眼下危局,甚至还对南霁云设定的偷袭之计未能执行感到些许遗憾。
想到偷袭之计,他纷乱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连串的好奇——不知围攻心界的天界众神与冥界众鬼到底是些何方神圣?他们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难道真是传说中的玉皇大帝?还有十殿阎罗牛头马面黑白无?
倘若真是传说中的天神鬼将,岂不是法力无边所向披靡?
别说还有妖界那些法力高深之人从旁相助,即便没有妖界从旁相助,心界众人似乎也毫无胜算。
只是,宗儿与南霁云等人执意要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我似乎也难以全身而退。
退一步讲,即便我不想与他们同生共死,可我不会弄什么心界结,也逃不出心界啊!
总不能去找宗儿,让她重新打开心界结,让我先逃离心界吧?
想到这里,龙中堂不由无声苦笑,一股怅然油然而生,蓦地想起远在家乡的母亲。
此时此刻,她老人家在做什么呢?
其实,不管她在做什么,一定时刻盼望自己早日回到她的身边吧?
唉!若是翠儿在她身边,肯定会好很多。翠儿温柔体贴,聪明乖巧,不仅能妥善照料她的衣食起居,在她思念我的时候,还能陪她说话聊天,哄她开心嘻笑。
唉!我为一己私欲,强把翠儿留在身边,不仅使得她身边没有贴心人照料,也害得翠儿身受重伤,至今吉凶未卜,生死难料。
想到翠儿,他不由自主地又想到身陷巫山险境的柳含烟和凌蕊志,此时此刻,她们正被武罗追杀……
“武罗!”
想到武罗的名字,他陡然惊呼出声,不由自主地坐起身来,抬眼看向窗扇大开的窗外。
窗外明月高悬,清光如水,甚至照得他心中也瞬间明朗许多。
他猛然想起元神出窍时——姑且相信无为祖师所言,把那段匪夷所思的梦境当做元神出窍——禺京和天吴曾说武罗背着元始圣女私自逃离妖界。
而且,昨日与妖界大战中,既没有见到武罗,也没有见到禺京和天吴,说明他们三个可能不在妖界营中。
对,一定不在营中。
不然的话,就凭禺京和天吴狂傲不羁的个性与武罗肆意妄为的脾气,怎能坐视不理袖手旁观呢?
那么,他们去哪里了呢?
原因只有一个。
禺京和天吴当初并没能抓住武罗,无法回去交差,现在依然在凡间四下寻找。
所以,我才会在襄城之战中意外遇到禺京和天吴。
而武罗,此时此刻正在巫山!
所以,我现在去面见元始圣女,告诉她武罗所在,再提及往日情缘——她对伯琴叔叔一往情深,而伯琴叔叔最讨厌打打杀杀。恳请她看在伯琴叔叔的面子上,与心界化干戈为玉帛,也不是没有可能,因为她与心界原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一念至此,龙中堂蹭的跳下床来,急慌慌穿好衣裳,登上靴子,匆匆来到门前,正欲拉门,又怕开门有声,惊醒范承宗。于是调转身形,两步跨到窗前,飞身钻出窗户,好像一片树叶似的落在树影婆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