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清楚了？”
    “深思熟虑。”
    “那行，我支持你的决定，大家好聚好散吧。”
    羊城某老旧家属楼，建筑外墙已经有些脱落，任谁来，都不会想到，这里会是将来大名鼎鼎的“微信”诞生地。
    张晓龙，腾达“微信”项目研发负责人，同时也是腾达羊城研发总经理。
    如历史上一样，面对来自移动互联网浪潮，腾达内部对未来基于手机端的通讯软件定位，还未彻底形成统一。
    有人力主将扣扣电脑端全盘复制到手机上，这样做好处是扣扣各项功能完善，已经建成体系生态链，可以直接拿来和青云微信竞争。
    也有人认为扣扣太过臃肿，恐怕难以胜任新时代竞争，最关键是扣扣太大，大到这个年代的智能手机内存难以承载。
    在测试时，研发团队就发现全盘复制到手机上，遭遇各种奇葩问题，让人烦不胜烦，比如闪退和卡频最让消费者难受，投诉率居高不下。
    两派刚开始争论不休，各有各的观点论据，谁让不服谁。
    托尼马当时没有太多时间考虑，索性大手一挥，让扣扣进行简单优化后，急匆匆在手机端上线。
    产品是好产品，就是大了点，消费者使用流量下载时，哗啦啦溜走的流量费用着实让人心疼，更别提下载慢，经常卡顿等问题。
    让消费者无法享受在电脑端的体验，这些都是早期手机扣扣的弊端，历史上腾达在痛定思痛后，下定决心推倒重来。
    这一世，面对更激烈市场竞争，托尼马和管理层不得不硬着头皮迎难直上，率先推出手机扣扣迎战，结果不说惨败。
    只能说和青云微信的装机注册量，活跃用户规模差距很大。
    好在，腾达这么大公司，不可能不留后手。
    其鹏城总部，手机扣扣技术团队继续研发攻坚，按照当前智能手机设备的可承载上限，尽可能保留电脑端扣扣核心功能。
    与其同时，在蓉城的手机扣扣优化团队，同样基于扣扣各项功能在做极致压缩优化研发，顾名思义，这只研发团队。
    主要工作就是删删减减，主打一个简约而不简单，只要不影响手机扣扣的使用，把一切繁琐功能全部删除，让聊天工具回归本身。
    试图利用去其杂质，保留核心菁华的手机扣扣，去迎战领先的青云微信。
    当然，腾达管理层哪怕将90%希望，都寄托在手机扣扣上，也没忘记预留第三个后手，即羊城研发公司，由总经理张晓龙负责。
    完全摒弃扣扣的一切，从头开始，从无到有研发一款手机端移动通讯软件。
    历史上张晓龙不负众望，在面对外有强敌，内有竞争的不利局面下，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利用庞大的电脑端扣扣引流。
    哪怕有一个月以上领先优势的粗粮厂粗聊，也被斩落马下。
    可惜，他们现在的对手，是一个经历过微信完整发展历程的作弊玩家。事事抢在腾达之前，比如张晓龙在历史上拿出来的第一代微信。
    是个临时赶工出来的半成品，人们所熟知的各种完善功能，是他们在随后四五年时间里，慢慢研发出来添加上去，逐步完善的功能。
    而青云微信开着作弊器，在尽可能不占用客户手机内存，不影响手机正常使用大前提下，将后世许多受欢迎功能提前研发出来。
    譬如语音聊天，视频聊天在这个时代完全就是降维打击，所到之处无不碾压，与其说青云微信电脑端用户，抢占腾达扣扣原有客户。
    倒不如说，青云微信上线后，最大受害者是用户规模一度突破4亿，即将摸到5亿边缘的移动飞信。
    只能简单进行信息交流，能离线发短信功能的飞信，其核心竞争力在于节约昂贵的短信费用，而非其本身技术实力有多强悍。
    而青云微信的各项功能，完全碾压飞信，还不止如此，在和三大运营商达成合作后，微信拿到手机号码通讯录授权后。
    完全可以做到飞信所能涉及的一切功能，还更加完美。
    飞信，不出意外落败，几乎被碾压出局，每天都有大量用户转投微信阵营，相信用不了两年，就会成为历史上不起眼的尘埃。
    而张晓龙负责研发的腾达船票计划（登上移动互联网船票），经过研发团队加班加点不懈努力，初代产品在10年11月顺利研发出来。
    然后，不出意外被整个腾达嫌弃。
    什么鬼？光秃秃要什么没什么，耗费巨资弄出来通向新时代的船票，寄托着无数人期盼的希望。
    青云微信受限于当前的智能终端设备硬件限制，固然也没做成后世模样，到起码该有的雏形基本完善，用户体验反馈非常良好。
    而且微支付，链接直通车，小程序平台，朋友圈等一众成熟产品都在陆续测试中，几乎就相当于一支完整的航空母舰战斗群。
    对此张晓龙表示很绝望。
    因为青云在作弊啊！
    现在业内都知道了，青云集团早在2009年10月间，就在香江，东南亚和美利坚招募技术团队，秘密研发青云微信。
    到现在，已经研发打磨微信超过一整年零两个月时间。
    满打满算，一个多月。
    腾达素来就不是以技术著称于世，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到这种地步，只能说张晓龙本人和其带领的技术团队足够强。
    他在腾达内部，就如同一个异类，是少数依靠技术实力站稳脚跟的人。
    而现在，这个异类也开始打退堂鼓了。
    张晓龙已经不知道，面前这位是他亲手批复后，送别的第几个团队研发核心。
    “既然考虑清楚了，大家就好聚好散吧，集团那边我会帮你说清楚，应该有一定补偿。”
    辞职的技术研发发自内心的感激，“谢谢张总这些年来的栽培和照顾，可是公司~唉，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了，再见。”
    “好走不送。”
    张晓龙心很累，九月间，青云微信在东南亚开始崭露头角，公司就成立专门针对手机端产品的研发。
    可还没等他们拿出成果，青云集团在电脑端，手机端同时发力，打了集团一个措手不及。
    原本还处在验证阶段的船票计划，公司管理层不得不被迫用手机扣扣迎战，大部分资源都被倾斜过去，留给船票计划的所剩不多。
    可他没有放弃，拒绝马总将他调回邮箱项目后，带着人毅然决然对船票计划发起决死冲击。
    幸运的是，他们成功了，一个多月拿出初代产品。
    不幸的是，哪怕在研发过程中，借鉴部分青云微信功能，仍旧没达到对方高度，初代船票和青云微信看起来仿佛两个世界的产品。
    不出意外，公司宣布放弃另起炉灶的船票计划，开始全力推进手机扣扣优化项目，并把船票项目组进行人员拆分，补充到上述部门。
    公司总裁刘志平，董事局董事张志栋两位大佬亲自找他谈心，希望他放下包袱，轻装上阵，回去继续主持邮箱项目。
    “可惜，一切都结束了。”
    面对又一位核心技术人员的离职，张晓龙没有抱怨，有的只是遗憾，如果集团能够早点重视起来，也不至于面临今天的被动局面。
    被对手超越是很恐怖的事，现在连最新版本的测试工作，都要排队，得不到重视，阐述自己想法得不到尊重，集团高层只想着让他回去主持邮箱。
    外面又有人专门有针对性挖掘人才，种种一切让他十分疲惫。
    “张总，您听说了没，负责执行船票计划的项目组要解散了。”
    羊城研发部副总任平推门进来，一见面就迫不及待说出一个劲爆消息，他的态度很微妙，既不是如释重负的解脱。
    也没有为之奋斗目标破碎的颓废，倒像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无所谓。“您就好了，又可以回去主持邮箱项目，大有前途，而我，呵呵。”
    “老任，你也要走？”
    张晓龙又不傻，平时朝夕相处的人有什么心思，他还不清楚吗？
    任平也没瞒着他，“东南亚一家网络技术公司请我过去做技术总监，还是老工作，负责主持通讯软件全面优化。
    离职申请我已经递交上去，你知道的，竞业协议主要针对国内竞争对手，对海外公司约束性不强。”
    说到这，他试探性问一句，“张总，公司看起来是彻底放弃我们了，项目技术部调走一部分，离职一部分，没希望了。
    看起来，你很不甘心，如果有机会出国做一款同类型产品，你有没有兴趣？”
    张晓龙摇摇头，“不用劝我，我知道你们所谓的去国外，实际上就是去青云，不过也好，它们在东南亚市场也有发挥空间。
    那边有很多华人，哪怕做下来这块市场，也足够站稳脚跟。”
    “知道瞒不住你，所以我们都没瞒，毕竟很多人都是零几年跟着你做邮箱，一路走过来的兄弟。
    不过我要说句公道话，这么多年，公司重视过……”
    “行了，说过很多次，我不会走，我的人生理想只能在这里实现。”
    张晓龙打断对方的游说，他不止一次接到过青云集团的电话，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09年10月，那时青云才刚刚在国内崭露头角。
    对方老板利用老乡身份套近乎，话里话外意思都是请他去魔都，不仅承诺的薪资待遇很高，还有公司期权奖励。
    不过他没同意，现在想来，隐隐有些后悔，不是后悔没去，而是当时应该答应过去看看，这样就会知道青云在提前研发微信。
    不至于让公司现在这么被动。
    任平是带着特殊目的来的，可惜任由他怎么说，张晓龙都不为所动，还想继续说下去时，办公室座机响起。
    张晓龙接完后，仿佛变了个人，精神都开始明显好转，“行了，老任，我就不留你了，大家好聚好散，对了。
    出国前找个时间吃个饭，说不定过两年，你们这群人还会调回来呢，到时候大家互为对手，不知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不过只管放马过来，腾达无惧挑战。”
    说完后，他叫来助理，将工作安排一番后，直接驱车赶往鹏城……
    可惜，迎接他的任务，不是力挽狂澜解决危局，而是托尼马当着他的面，宣布船票计划破产，由他出面协助蓉城。
    在手机扣扣基础上做彻底优化，进而推陈出新，用轻装上阵的手机扣扣应对微信。
    他不知道，就在他来的路上，腾达董事局召开紧急磋商会议。
    托尼马原本的设想是通过青云微信现有数据，迫使股东同意提前增资，并向市场发行一批债券募集资金。
    手里有了钱，才能更好应付竞争对手挑战。
    另一个目的，则是抛弃扣扣，以船票计划为核心，另辟蹊径突围。
    可惜，只成功一半。
    时至今日，腾达背后的股东们彻底急眼了，任谁也没想到，青云在给微信赋予生产资料功能后，竟然能绕开工信口监管完成逆袭。
    说来说去，就是青云应用商店审核腾达扣扣的事，上面不偏不倚各打八十大板，青云借口腾达扣扣有过度收集用户信息的嫌疑。
    迟迟不在手机下载端给予放行，时至今日，也仅仅允许手机扣扣在青云电子的智能终端设备上，运行老版本。
    这一版本极其臃肿，占用储存空间大，下载速度慢，体验感极差，是腾达为应对青云微信威胁，临时更新的版本。
    不出所料被市场嫌弃，结果被青云抓住漏洞，那么多版本唯独放行这一款（完全不放行几乎不可能），腾达当然不答应。
    反手就投诉青云滥用市场支配地位，搞区别对待玩恶意竞争。
    工信口不得不紧急出面协调，奈何吴奕斌和郭鑫毅死咬着不松口，青云电子费尽心思发展出来的智能手机用户，怎么可能便宜腾达？
    不放行，就是让第一次接触互联网（包括移动网络）的用户，哪怕听说过扣扣，也受限于下载流量费用，使用体验感不佳而被迫放弃。
    如此公然违规，工信口不可能视而不见，青云电子宁愿拼着放弃预装软件服务，一视同仁审核，导致各种青云软件只能通过应用商店下载。
    反正青云有庞大的线下推广服务团队，所以不担心在竞争中打不过腾达，至于后者最新推出的扣扣版本。
    不好意思，继续审核，满7-15天，就找个理由打回去，让后者整改到位后再来，如此反反复复，拖它两个月，届时黄花菜都凉了。
    青云不兼容扣扣，不是新鲜事，托尼马手里没有可用的筹码，连谈判基础都没有，可能只有等不粗粮厂和波导手机市占率上来。
    届时用联盟友商的硬件服务，才能迫使青云做出让步。
    所以股东基于现状，愿意掏钱抢夺用户，投资相关产业链，建立产品生态圈和青云竞争。
    抱歉，投资人希望看到的是短期内取得突破的投资，而不是把希望寄托在一款落后青云微信半年以上的产品。
    张晓龙如遭雷击，晕晕乎乎半天没回过神来，甚至一度听不清托尼马接下来的吩咐。
    直到刘志平大声询问他，关于去蓉城接手扣扣优化团队，需要集团提供哪些支持时。
    他才从恍惚中惊醒过来，内心苦涩无比，张张嘴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
    “或许，和任平他们一起，离开才是最好选择？”
    他这辈子，认准的事一定要做成功，从出了学校那天到现在，他做了十几年的邮箱工作，经历过低谷期，也依靠邮箱实现财富自由。
    虽然接触移动端扣扣只有不到两个月，可他已经深深爱上了这款产品，必暗暗发誓，一定要做成功，船票计划就好像他的孩子一样。
    可现在，公司出于现实考虑，要他放弃。
    他做不到。
    托尼马却不管这些，因为相比于张晓龙，他的挫败感更大。
    见张晓龙低着头不说话，他有些动怒，“怎么，你有意见？”
    张晓龙苦笑一声，“马总，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吗？我可以更努力。”
    “怎么努力？”
    刘志平身为公司总裁，对羊城研发部的情况很熟悉，“你名下团队已经跑了一半，再不改变，恐怕剩下一半也留不住。”
    任何一个战略目标破灭时，项目组参与人员都是首当其冲，必然产生颠覆性混乱，个人前途，未来发展等等都会遭受致命影响。
    哪怕张晓龙本人，现在不也是被变相发配蓉城嘛。
    张晓龙语气坚定，“我不想去蓉城，我想继续完成船票计划。”
    “不可能！”
    托尼马压抑着怒火，“如果你不愿意，那就回去继续负责邮箱项目，但取消船票计划是董事会集体决定，已经无法改变。”
    张晓龙迷茫了，“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