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理案件的第八个夜晚,丑时,白玉楼内。
楼中空空如也,没有人间的苦难,也没有喜怒哀乐。
骅安和李顾自缢的白绫还在风中摇摆,像是幽灵般,又似两行无声的泪水。
自从百里太后出事后,这里就被封锁,接着骅安和李顾遇袭身亡,更是少有人踏足。楼下聚集了许多禁军侍卫,他们身披金刀银甲,风吹过刀尖,发出刺耳的呼啸声。
此刻,所有的侍卫都仰望天空,月光照耀的夜空中,飘浮着一条洁白的河流。
那不是星星,也不是雪花,而是无数羽毛,浩浩荡荡,轻盈无比,却又气势磅礴。
这白色的羽毛从白玉楼飘出,随夜风飘向远方,最后消失在橙黄的月光下,不知去向,也不问归途。
侍卫们眺望着楼上,只见白玉楼的栏杆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羽人!
楼高耸入云,看不清他们的面孔,只能看见他们身穿的白色衣裙在夜空中格外醒目,衣上的羽毛随风翻飞,犹如月光下燃烧的火焰。
领头的侍卫按捺不住好奇,带领手下登上白玉楼。然而,当他到达楼顶,看到的只是错落有致的星空,栏杆处不见了羽毛,也不见了羽人,只留下一丝寂寞的光芒。
侍卫伸出手,试图抓住那光芒,却将其震碎,化作了满目的星辰。
他迷茫地看着远方,而那些羽毛飘荡而去,一路洗涤,最终飘至钰璟宫前。
其中一片偏离了队伍,缓缓飘落人间,落入了一位年轻道士的手中。道士抖了抖墨绿色的道袍,长久地注视着羽毛,最后轻轻叹了口气,将羽毛收进了袖口。
道士身后跟着两人,一位将军和一位黑脸汉子,一个像天兵天将,一个似地府夜叉,正是墨林一行人。
丑时生话不多说,宁远和道士低声交谈着。
“道长,你觉得这片羽毛的异象意味着什么?”
“不看。”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个城市哪里正常过?”
“我觉得我挺正常的。”
“你这么说,反而证明你不正常。”
墨林笑了笑,迈步前行,钰璟宫门口倒了一地的人,全都在昏迷中,但并无大碍,只是被丑时生用某种手段软化了身体,短时间内不会有任何举动。
一路上,两人谈笑自若……
宁远叹气:“这里的守卫真是够惨的,数不清被我们这样的队伍打扰了多少次了。”墨林轻笑:“除了生死,其他都不是大问题。”
宁远疑惑:“百里太后已经不在这里了,为什么还要来查探呢?”
墨林解释:“当初贺华黎说把百里太后的遗体移到这里,然后这里就出现了刺客,文般若差点受害。刺客神秘消失后,这事就不了了之,没人再管。你怎么看这件事?”
“尸体被盗,贺华黎一个太监,能有什么办法呢?”宁远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你有没有想过,一具尸体毫无价值,还带着霉运,为什么要偷走它?”墨林开始引导宁远思考,但宁远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只好继续向墨林求教。
墨林笑着对丑时生说:“你去门口守着,如果有人想进来,直接赶出去。”
丑时生应声答应,拱手出门,宁远看着他的背影低声感慨:“这孩子天生神力,武艺高强,不知道师从何处,性格又如此纯良。道长有他帮忙,应该比我更得力。”
说完,墨林轻轻拍了拍宁远的肩膀,微微摇头。
“将军,别小看了人的心思,你真的能看透他的意图吗?”宁远听后一惊:“道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不信任他,现在我只信任你。我墨林游历天下,不能没有将军你。”
宁远听了笑出声,笑得天真无邪,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道长,您很久没写诗了。”
“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我会写一首新诗送给将军。”道士总是这样大方对待宁远。
“那道长你说说,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呢?”
宁远笑得更欢了,说实话,他对墨林的诗理解不多,但那些诗篇给他平凡的生活带来了珍贵的小快乐。毕竟,有人愿意为你做一些小事,本身就是一件美好的事。
墨林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按照惯例分析手头的案件。
“刺客行凶后消失无踪,但这里一切正常。棺材被人打开,里面空无一物,周围没有多余的脚印,贺华黎也没有继续调查,大家都装作没看见。这说明什么呢?”
“我不清楚。”一谈到正事,绣花将军一如既往的坦率。
“这说明百里的案件没那么简单。我现在有个想法,百里太后到底是生是死,还需要进一步研究!”
“道长,这话可不能乱说!”宁远被这话吓了一跳。
墨林却显得非常坚定:“我问你,你见过百里的遗体吗?”
宁远摇头:“当然没见过。不过当时邺王、温侯俊都在场,还有司马种道,这些都是全城都知道的事情。否则贺华黎也不会明目张胆地软禁他们俩了。”
“谣言满天飞!我只知道皇宫里的皇帝去世了,为了确认真相,到现在都没下葬!宫里的太后离世了,却送到了钰璟宫来好好保存!这到底是真心关心皇家,还是有别的目的,你能说清楚吗?”
道士情绪激动,宁远微微皱眉。
墨林接着说:“百里太后是凤宫的首领,尸体被偷,刺客行凶,但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没人再追究。文般若像个傻子一样出局,墨旋在地牢里装疯卖傻,温侯保持中立,邺王闭目塞听,贺华表面上主持大局,但实际上毫无进展。一个皇后说没就没了,这也太荒谬了吧!”
宁远问:“那道长的意思是,百里太后的死是个假象?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当初养心宫的孩童被杀案也就成了谜团了吗?”
墨林半睁开眼睛:“这种可能性不能排除。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从某种角度讲,这个案子根本不是单纯的杀人案。我们继续调查,很可能要从头开始!”
“从头开始,那我们会看到什么呢?”宁远又感到迷茫。
墨林笑了笑,晃了晃手上的锁链:“谁知道呢。”
两人在钰璟宫里又转了几圈,但并没有新的发现。
就像之前说的,这座宫殿里没有留下任何人的痕迹,无论是文般若、凶手,还是百里太后,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干净得如同浮尘。反而是门外看守的丑时生,此刻却热闹非凡,宫门外一片喧嚣!
宁远问:“怎么回事?”
墨林也不清楚,两人快速走出钰璟宫。宁远拿出判官笔,半只手臂护住墨林,把他挡在身后。还没走出正门,就看见丑时生正在和人搏斗,翻滚腾挪,动作矫健!
墨林望过去,来者身穿如雪的白衣,披散着头发,皮肤白皙,妆容艳丽,但身材却是男子,一边与丑时生交手,一边唱着古老的戏曲,嗓音独特,韵味十足。
宁远看了一会儿,突然注意到白衣人手中的剑,惊呼:“云纹古剑,你是鸿楼的少主!”
宁远猜得没错,那个与丑时生较量的戏曲演员,正是鸿武陵!
此刻的鸿武陵显得有些邪气,眼神柔媚,丑时生年轻勇猛,对他紧追不舍。两人从走廊打到墙上,又从墙上打到宫殿的屋顶,不久后,他们已经来到了钰璟宫的屋檐,背对着月亮,战斗不休。
两人的轻功都很高超,虽然打得激烈,却安静得像静止的湖水,偶尔踩破一片瓦片,也像蜻蜓点水般不留痕迹。他们就这样打一阵停一阵,停一阵打一阵,竟然没有惊动任何一个值夜的哨兵!
“将军,我们去看看,任由他们这样打下去,今晚恐怕不得安宁!”宁远大笑:“就按道长的意思来吧!”
说完,他搂着墨林的腰,脚下生风,瞬间消失在天际,力量控制得恰到好处,带着墨林在宫殿之间凌空飞翔,紧跟在丑时生二人后面。这样的追逐,持续了半个时辰。
直到,他们又遇到了两个人...
鸿武陵和丑时生打得很辛苦,两人各自找了个宫殿角落休息。宁远来到附近的殿宇屋顶,轻轻地把墨林放下。
不远处,靠近南边的宫殿上,还有两个身影,衣服同样是一黑一白,不知道是偶然还是命运的安排。墨林感叹:“人生何处不相逢,但再见时,物是人非啊!”宁远在一旁惊讶,他理解墨林的意思,因为在南方宫殿上的人之一就是文般若!
“道士,他不是疯了吗?”墨林沉默不语,宁远也注意到文般若对面的人,但他们都不认识。那人手中的剑非常锐利,宁远是个武术爱好者,立刻被吸引了目光。
墨林看出他对那剑的喜爱:“那是文郎的巨阙剑。”宁远恍然大悟:“那不是文郎常佩的剑吗?明白了,剑客失去剑的耻辱比受辱更甚,难怪文般若要跟他纠缠不清呢!”
“你只关心武夫的事,不懂文郎的心思,将军还是别迷恋名剑了。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
说完,两人来到四人之间的殿宇上。皎洁的月光照亮四周,六个人站在宫殿上互相对视。手持巨阙剑的黑衣武士,正是被文般若一路追杀的墨旋的部将冷阙。
文般若看见墨林,眼神清澈,毫无痴傻之色。墨林也平静地看着他,微笑如水:“今晚真热闹。”
“阁下真是能闹腾。”文般若举止从容。
“文郎怎么不再装下去了?”墨林笑着看他,又瞥了一眼冷阙。
文般若:“地牢里有个人比我更能装,相比之下,我自觉羞愧,只好收敛一下了。”
听到文般若讽刺墨旋,冷阙立刻冷哼一声,手中青色的剑闪烁着寒光,整个人像一把凶猛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