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一幕,佘穆庄的笑容更加灿烂。他看着穆念花,穆念花则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奇异景象,笑得合不拢嘴。
两人目光交汇,心照不宣,却让周围的随从惊恐不安。
而在遥远的北戎国,此刻仿佛被撕裂,如服下猛烈的毒药般,漫天飞雪。每条街道都在颤抖,像电流般扭曲穿梭,如同人体内的血脉般流动不息!
高高在上的陵阳城,如同一颗焦虑的心脏,等待着爆发还是沉寂,没人能看透。
总之,这一天,整个陵阳城都在哭泣。
唯有地牢里,一位身穿黑袍的道士,一边弹奏着焦尾龙弦,一边捂着嘴笑了出来。
北戎州,中宣城。
这座城市位于王国的中心地带,远离边境战争的困扰,离首都陵阳只有三十里的山路。人们耳边充斥着嘈杂的音乐,百姓们安于贫穷,乐享天年。
简单来说,就是悠闲自在。
中宣城的守卫军也是一样的性格,常年无需上战场,箭楼上铁箭都已经生锈。但这不是因为天气潮湿,而是因为用来晾晒衣物的箭杆太多了,导致生锈。
中宣城西城门,深夜子时。
城楼上只有寥寥几个守夜的士兵,除了两个在碉楼上值夜的,其他人都聚在城墙下的篝火旁,听一个独眼大汉讲述着风花雪月的故事...
“我有个远方亲戚住在庐陵,离金镛城特别近!他跟我说,最近那里来了很多流浪的难民,连庐陵的太守都被抓起来查办,换了个新人呢!”
那个独眼大汉一边大声说着,一边啃着半只猪蹄,从嘴到盔甲都沾满了油腻的猪油。
“王统领,我听说金镛城那边爆发了瘟疫,根本没人活着逃出来,是不是这样?”一个二十来岁的士兵笑着回应,搓着手,可他的手依然冻得通红。
“你这个没经验的小子,懂什么!如果没人逃出来,这消息从哪儿来的?是我编的还是我亲戚瞎说的?我告诉你们,不仅有人逃出来了,还有朝廷的大人物带头反抗呢!”
王统领揉了揉他唯一的眼睛,脸上充满了自信和不容置疑的神色。士兵们纷纷点头,习惯性地恭维他:“王统领,这朝廷大人物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个问题,王统领立刻脸红了,思考了一会儿后嘿嘿一笑:“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毕竟涉及朝廷的事。不过我听说,那庐陵太守是因为跟这位大人物关系密切才被免职的,以前应该是这位大人物的手下呢!”
“手下?这位大人物难道是个将军?”另一个士兵插话问道,王统领点点头,然后招呼大家围成一圈:“大家靠拢点,我要告诉你们一个更大的秘密!”
士兵们都感兴趣起来,毕竟城墙上的生活没什么乐趣,聊聊八卦能打发时间。于是他们挤在一起,端着碗筷,拿着猪蹄,准备好听王统领揭秘这个下饭的话题。
然而,等了半天,王统领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嘴角挂着苦笑。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士兵等不及了,正要开口询问,却发现喉咙像是被风吹得冰冷!稍微动一下头,他的视线就开始旋转,失去平衡!
他意识到自己的头被砍了下来,倒在地上,抬头看见还有七个同样命运的头颅,像冬天北方堆积的大白菜一样乱七八糟地滚下来!
接着,他什么也看不见了。没有喊叫,没有哀号,也没有注意到其他头颅撞到他的眉毛,或者有个头颅张嘴咬住了他的耳朵这些后续的事情。
“噼里啪啦——”八颗头颅瞬间落地,原本站立的八具身躯轰然倒下,只剩下一个拿着武器的独眼汉,正是刚才夸夸其谈的王统领。
此刻的王统领变了个人,他扯掉了蒙在眼睛上的绷带,露出那只被刀疤穿过、凶狠的眼睛。他不再嬉笑怒骂,下手干净利落,没有引起注意的声音。
他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两把刀剑。但他有些犹豫,叹了口气,又把刀剑放下,然后走到一边拿起一袋弓箭。
“嗖——”
“嗖——”...
两道冰冷的光芒闪过,碉堡上仅存的两个守卫瞬间倒地。王统领射箭的速度极快,就像一只潜伏等待时机的冷酷猎鹰,箭羽还未破空,就已经直取咽喉,夺取生命!
一切准备就绪,他跑到城墙下,拉动机关打开了城门。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西城门外的大路上出现了零星的火光,随后火势迅速蔓延,犹如野火燎原。战马沉重的喘息和嘶鸣声如同闷雷,只见一支装备精良的骑兵队伍正向这边赶来!
尽管夜晚漆黑,但仍能看到军队中的旗帜。巨大的“穆”字青巾在夜风中飘扬,火把的光芒下更显雄壮。
骑兵来到城门前,人群中走出一位英勇的人物,国字脸,满脸络腮胡子,却没有眉毛,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横贯额头的刀疤,刀疤上方也没有头发。他鼻梁高挺,颧骨宽厚,嘴唇厚实。身穿鱼鳞般的铠甲,左手握着斩马刀,右手做着某种手势。背后插着四支金色长枪,像孔雀开屏一样,枪身上挂着旗帜,左右展开。上面写着奇特的阵法和遁术,不知是哪个门派的。
此人正是西梁穆家的大公子,兵马大都督穆青候!
“剑门恭迎青候少主入关。”
王统领向穆青候行礼,然后退到一边,示意骑兵可以进城。
穆青候在烈马上高昂着头,目光炯炯,威严无比:“这次进军陵阳,多亏剑门各位的援助。请问阁下在门中如何称呼?刚刚我在远处观察,阁下的身手真是既漂亮又果断!”
“您叫我独狼就好。原本我可以更干净利落地完成任务,但因为门主有锁剑止杀的命令,不能使用剑法。”独狼回答,态度不卑不亢。
穆青候依然保持着高昂的姿态,嘴上说着客套话,但姿态并未降低:“此次我二十万大军将席卷北戎州,九关七十六城的通行都要依靠剑门的支持。请问其他城池的进展如何,独狼兄是否了解?”
“我已经打听清楚了,目前您的九路大军都畅通无阻。每个城池都有儒家安插的地方官员,所有城防也有剑门的刺客监视。只要大军到达,就能立即清除障碍。不用流血就能轻易占领城池,凭借我们两门的力量,您可以放心。”独狼说道。
穆青候闻言大笑:“无论是太白前辈还是孔门主,都是严谨之人,我自然挑不出毛病。不过阁下刚才那句话说得不够全面,不动刀兵不符合我的作战风格,我穆青候不出兵则已,一旦出兵,必定要掀起腥风血雨!”
“阁下的意思是?”独狼微微皱眉,虽然他自己也是个刚毅之人,但与眼前的少年猛将相比,还是略逊一筹。
“众将士听令,一旦进入城池,杀光所有人,俘虏为奴,壮丁充公,老人和小孩不留,金银财宝全部没收!”
穆青候大声下令,声音响彻四方!他身后的铁血骑兵齐声呐喊,一股强烈的杀气直冲云霄!
独狼:“您想做什么,我不便干涉,但请您别忘了,当年严绛和我家主人的约定!”
穆青候:“怎敢忘记,只要我扫平北戎朝廷,接下来就是回报孔门主的时候了!”
说完,大军轰隆隆地前进,黑色的铁甲洪流如同一条逆流而行的巨龙,席卷四方。
这个夜晚,中宣城被一片血色笼罩,苍茫而悲壮。同样的画面在其他几十座城池悄然上演,寂静的铁蹄踏过,带走无辜的生命,孕育出恐惧与仇恨的种子。
仅仅一天之间,近三十座烽火台熊熊燃烧,金镛城的紧急情报也飞速传递。然而,陵阳城的国王和王后已经不在,这些文书和信件大多淹没在了血色的路上,只有极少数落到了温侯俊和贺华黎这些掌权者的手上。
但这还不够,除了地面上的腥风血雨,在九关七十六城的地底古阵道中,穆念花的黑色西梁死侍也在全力奔跑!
穆念安就在这群死侍的前方,自杀了翅雪马之后,她变得更加冷漠。此刻,她与一众士兵在地下摸爬滚打,背负着重沉的归宗窑。尽管前方依然是无尽黑暗的阵道,但她看向陵阳的目光坚定而不屈!
她的背上背着一个画卷,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位青年道士的画像。穆念安一边前行,一边低声呢喃,像是在呼唤一个名字——墨林,墨林,墨林!
墨林并不知道有人夜以继日地念叨他的名字。此时,陵阳城正处在审判的第九天。
这一天,北戎国上空出现了异象,雪覆盖了皇宫,枯木重新焕发生机。而温侯俊和贺华黎也相继收到了西梁大军进犯的消息。
午后,温府变得忙碌起来。
家人、仆人和杂役各司其职,忙得热火朝天,马车和物资排列有序。老太监和两位账房管家四处呼喊计算,温侯俊穿梭其中,仔细查看,最后停在了南瑾的闺房前。
小长安仍然没有回来,南瑾显得比以往更加虚弱,病态中透着西施般的娇弱。她看着一脸严肃的温侯俊,既害怕又有些迷茫。
“爹,我们为什么要离开?”
温侯俊看了看天象,又看了看南瑾:“有人来接我们了!”
“谁?”
“别多问,乖乖跟公公待在轿子里,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许掀开窗帘看!”
说完,不顾南瑾脸色苍白,温侯俊又叮嘱了几句老太监,然后匆匆走向南阁。
途中,有随从送来一只信鸽,温侯俊匆匆看完,眼中的紧张更甚。信纸上字迹工整,一行小字简洁有力,形势紧迫——公子即将用兵,穆府内生变故,为免灾祸,大人速速归来!
在这个时候,一间闺房里,一位老太监满脸哀怜地扶着南瑾。南瑾看着他饱经风霜的脸庞,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公公,我们要去哪里啊?”
老太监抬起手指,指向北方,却没有说话。
“我们不等小长安了吗?”
“我们这些卑微的仆人,怎么能耽误老爷的行程呢!”
南瑾沉默了,她看着外面忙碌的人群,还有那些高高的、冷峻的杏树,耳边渐渐响起一阵阵奇怪的声音。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感到心里像被悬在空中,冰冷而无助。
在同一时刻,在三千琉璃大道的尽头,贺华黎和狄江倾并肩而立。
贺华黎说:“我早就知道,北戎国的江山在紫宸国公这一代算是完了。但我并不信命,总想用我的老骨头守护这片土地,可最后还是空空如也。”
狄江倾双手持剑,面朝天空,听到这话,眼泪从他的胡须间滑落,瞬间凝结成冰。
贺华黎接着说:“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留不住。狄翁,你一向擅长迎来送往,现在你知道要走还是要留了吗?”
狄江倾回答:“留下无益,走了还会再来。归去来兮,回到那片荒芜之地。”
“你这么说,让我想起了只猫。”
贺华黎脑海中闪过一抹白色,狄江倾并不懂“归去来兮”的意思,以为贺华黎在感慨,便问道:“那只猫现在哪里?”
贺华黎轻轻叹了口气:“在一个不应该有恩怨的地方。”
狄江倾:“不管怎样,看起来贺公公已经离开了bixia。”贺华黎一听,愤怒地反驳:“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对皇后娘娘的爱深沉无比!”
说完,他仿佛忍受不了这里的风尘,转身走进去,一脸憔悴。一排禁军侍卫站在前面,他们打开通道,目送老太监缓缓离去,像一条在风尘中坚韧的干瘪咸鱼。
狄江倾看着他消失的身影,突然开口:“这趟浑水,镖门愿意陪你一起趟过去!”
远处的贺华黎听到这话,停下脚步,颤抖许久,然后慢慢举起右手,向空中挥了两下,带领禁军进入了深宫。
而狄江倾依然站在皇宫通向人间的琉璃大道尽头,持剑屹立,纹丝不动。
他的背后是长乐仙宫,紫宸国公去世的地方,此刻乌云密布,虽然没有受到破坏,但比平时多了一份死亡的阴霾。
此时,宫门口静静地站着两个人:墨林和宁远,丑时生不知所踪。
两人都沾满了鲜血,宁远肋部重伤,墨林的旧疾也复发了,墨绿色的道袍被血染得发黑,和墨旋的袍子一样。这让墨林感到不悦。
“道长,真的不去看看吗?”宁远似乎还在害怕。
墨林挥手:“生死自有定数,丑时生的命不会这么短。”
经过昨晚的狂奔,他们和丑时生等人失散了...
绣花将军抬头看了看:“道士你一向通晓天意,但把人命看得太轻,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的命原本是他的,跟我走就成了我的。但我并不想拥有任何人的命,所以我让他去走他自己的路。”墨林低声说。
“这样说就是舍命了。”宁远简洁地概括。
“用词不当,应该说是送行。”墨林笑了笑,然后对宁远说:“道士你寸步不离我,是不是说我这条命也是你的呢?”
“将军的命,什么时候成了你自己的了?”
这话触到了痛点,宁远听到后沉默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心事。墨林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军也不要难过,说起来,我的命又何尝真正属于我自己呢?”
“道士的命,到底属于谁呢?”宁远适时地提问,他一直想了解墨林背后的故事,但这位神秘的道士似乎并不打算透露任何信息。他抬起手指轻轻点向天空,但说话的内容似乎又是在敷衍他。
“天意。”他说。
“道士,你之前说过人定胜天。”宁远不甘心,昨晚遭遇袭击后,他不知道还能和墨林平静多久,所以他尽可能多地提问。
“胜过天意,最终还是要回归天意,即使是紫宸国公,最终也会化为尘埃归于天意之中。”墨林同样敷衍着回答,即使现在遍体鳞伤,他似乎仍然不愿意透露内心的真意。
但宁远听出了其中的意味:“尘归尘,土归土。”
“所以,我们能领悟天机,却无法摆脱这个世界,因为我们生在这里,本身就是红尘中的过客,自然要在红尘中挣扎。”
道士说完,剧烈地咳嗽,咳出的血丝沾染在绣花的长袍上,点点猩红。
宁远望向长乐仙宫:“我们终究还是来到了这里,再往前走,就是禁军驻守的地方。”墨林:“没错,像紫宸国公这样的风流人物,当然得亲自见一见。”
“我现在没力气了,打不过这些人。”宁远满脸歉意,他让墨林受了重伤,没能保护好他,这让他内心憋闷。现在他唯一的武艺也无法施展,感觉自己像个废人。
这就是善良人的普遍心态,他总想着能为墨林做些什么,却又无法给予更多,却从未想过在他背后,他已经倾尽全力,毫无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