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来救你的人。”
苏清绝看着眼前人,心里愈来愈不是滋味。
神物化形成人,其筋骨血肉有寻常修士所不及的再生之力,但再生之力再如何强悍也会随着反复再生而减弱。
而眼前这具身体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再生的能力,连神力也是所剩无几,若非长久且反复的剔骨割肉取血又怎会如此?
无名却不明白了,他与两人非亲非故,何来救他一说,莫非是因那与自己相似的气息?
“救……我?主人…说我…该…死了,为何…要救?”
何为该死?左右旁人生死的人才是该死!
苏清绝闭了闭眼,去了眼底的杀意,没有回答他的话,只轻声道:“你喜欢喝白堕酒?”
“剔骨…疼,喝了它…就…不疼了。”
果然,方才此人从身前落下的时候,苏清绝闻到一股若隐若无的酒香,便想起了尸鬼仙的话。
“世间好酒多的是,你不想尝尝其它滋味的酒?”
无名的眼睫几不可察的颤了颤。
苏清绝抿了唇,剔骨之痛都未让他有所反应,反倒是因这再平常不过的喝酒一事动了容,何其可怜?
“对你如此狠辣之人不配做你的主人,也不配决定你的生死,而最该死的人是他,无名,有一位姑娘想你活下来。”
无名微微偏了头,眼底神光一闪而过:“是…她?”
苏清绝微微一笑,道:“是她,姜月明。”
那日送三人回去,离开之际,尸鬼仙曾提起此人,当日风雪楼的混战她看在眼里,不知此人是否已经身死,但还是提了一提,不想会是眼前人。
无名看她片刻:“她…已经…离…开了?”
苏清绝微微诧异:“你知她跟着你?”
无名兀自垂下眼帘:“主人…让…我杀了…她。”
那日带走尸鬼仙便知两方会因此生了间隙,此事苏清绝并不意外,她温言道:“你并未杀她不是。”
“主人…说,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我…将她…藏…在…风雪阵…主人就…找不到…她了。”
世间之事多得是阴错阳差,有的结成善果,有的结成恶果,苏清绝与他们萍水相逢,不知两人之间有何因缘际会,可听了这只言片语心里也生出几分庆幸之意。
“这份心意等你见到她,就告诉她。”
无名眼帘一抬,沉默几息,微微点了下头:“好。”
人生在世,若无在意留恋的东西也是难捱,好在并非姜月明一人有意。
“自今日起那人再也不是你的主人,也再无人能缚你,伤你,往后天高云阔任你行,你可想跟我们走?”
这些话如一块巨石砸进无名久未起波澜的心湖,荡起阵阵涟漪,他怔怔看着眼前的女子,过往剔骨割肉之伤快速在眼前闪过,即便现在身体内有一股温暖的流泉滋养着筋骨血肉,可仍有隐隐的痛意传来。
不论眼前人是谁,说的这番话是真是假,以后境遇最坏也不过如此,他眨了下眼,应道:“我想…跟…你们…走。”
见答应下来,如此倒省去两人强行带他走的力气了,苏清绝微一点头,一面替他疗伤,一面问起一事来:“被你称为主人的人除了是姜瑾瑜外他还有什么身份?”
“萧胤…宋玄知…宋南辞…姜照风。”
许是一路所遇之事与这些人或多或少有些关联,当这些名字一起出现时,苏清绝未觉惊讶,只觉过往之事愈发明晰起来。
“你如今多少岁?”
“很长…很长…许八百…来岁。”
难怪关于宋南辞的身份他能知之甚详,苏清绝直觉此人能解答一直困扰自己的疑惑,心里顿时生出几分拨开云雾见天明之感。
“你可知他利用这些身份的目的是什么?”
“报…仇,鸿都…之乱,萧氏,商无夜。”
鸿都一乱发生在千年前,想必此人亦是听说,苏清绝抬头看向身侧之人。
这方救治,倾九渊未曾离开半步,只借力将屋内的东西翻了个遍,除了风雪楼的文书以及一些附庸风雅的玩意儿外再无其他,若无天宝舍利化形之人在,倒真叫人觉察不出异常。
他环顾四周,正欲问话,便见一人望了过来。
两人的交谈他自是听得清楚,也知她心中所想,便道:“既是报仇,想必鸿都一乱有他至亲惨死,而那场祸事是国师商无夜入魔所为,但国师入魔又怎少得了萧氏的功劳?”
这番推断不无道理,苏清绝思索一阵,复又道:“风雪楼背后的推波助澜是以知晓你二人身份为前提,适才让你等入局,可他又怎会知道?”
“不错,思无邪尚且不知,他也不该知晓才是。”倾九拍拍她的头顶:“过不了多久这疑云自会消散,想那么多做甚?”
说罢,看向躺在地上的人:“屋内的暗室在哪儿?”
无名幽黑的眼珠微微一动,缓缓抬手指向一边。
倾九渊未及抬眼去看,只瞧见蹲着的人收了势,便将她直接提起,算起账来:“苏清绝,此人你是第一次见吧,为何对他轻言温语?”
后领被拽,苏清绝只得攥着前襟,莫名道:“他受了伤,你松手。”
倾九渊张开五指,不快道:“本君受伤时可不见你如此好言好语过。”
谁叫你嘴欠?
苏清绝腹诽一声,躬身欲将人扶起,忽然一条手臂横了过来,止了她的动作。
倾九渊目色不善地看着地上的人:“伤势无碍了吧,自己起!”
无名的身体经过神火医治已经无甚大碍,也不需人扶,见他投来敌视的目光,便自己起了身。
苏清绝有些无语,他的声音携了怒意,可见是真动怒了,不过这也能让他生气?
正想不欲理会,复又一想此人不痛快时总会叫旁人跟着一起不痛快。
静默几息,轻声道:“方才见他伤势,不由想起一人,在他被囚禁的日子里,是不是也是被人一次次的剔骨剜肉,一次次的再生复原,直至整具躯体千疮百孔才至转世重生,后又如此轮回,你说他该有多绝望?”
倾九渊并不想听她提起过往之事,因幽萤的为世之心是金郁琉而非自己,且她对那人之心自己在识海中看得清楚。
“苏清绝,本君不看过去,只看当下与以后,你也该是如此,不过念你有心,我便给你难过半盏茶的机会。”
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苏清绝知晓此理,平日里不常如此,只是今次遇到与之相同经历的人难免有些触景伤情,但一听他给的这半盏茶难过的时间,便伤感不起来了。
眼前人又何曾不是那人?
“进暗室。”
倾九渊睨她一眼:“这么快就好了?”
苏清绝一见这神情,便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踩了他的尾巴,只得顺势道:“好了,无名,你可知如何开启暗室?”
无名移开视线,朝方才所指的方向走去。
四周有铭文虎视眈眈,苏清绝抬脚正欲跟上,却见身侧之人纹丝不动。
这怎还使起性子来了?堂堂魔君也不怕人笑话。
心下一叹,伸手拉起他的手臂,大步向前。
她素来疏离冷淡惯了,眼下突然主动牵了手,倾九渊憋着的几分火气顿时烟消云散,脚下慢了一慢,由人拽着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