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湿润润的,心里湿哒哒的。
她开始啜泣,在人烟稀少的街道。
她开始哽咽,在喧闹的灯火世界。
信誓旦旦脱口的那些话,到底是说与外人听的。面对自己的真心时,觉得荒唐又可笑,她害怕,害怕失去,害怕夭折,害怕突如其来的一切。
雪积多了,温度已经来不及去融化了。
雪花的白覆盖在木兰的红色之上,她像一个落魄的雪人那样,依偎在大树旁,等待曾认真堆砌它的主人。
脚蹲得有些麻了,雪也落了满身,她等不到想等的人了。
她准备起身,身前的光却被挡得严严实实。
入眼,是一袭黑色大衣,再往上看,他周身披着一层浅淡的金光,她瞧见那张不可一世的面容。
她突然想起那年秋,在喧闹又扑朔迷离的酒吧门口,他手里夹着一支烟,身形挺阔地站在氤氲的烟气里,回眸的瞬间,她忘记了逃离,被生擒了。
三年后的今天,她还是那么没出息,又一次被生擒了。
她的幻想不再是幻想。
她等到了她想等的那个人,那个愿意为她倾斜着伞,脖颈系着木兰红色围巾的男人。
“阿榆,我们回家吧。”他今日的声音,竟显得格外好听,好听的让林榆忍俊不禁。
眼泪再次夺出眼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哭得更加汹涌澎湃了。
邵牧原牵着她的手,让她站稳。
她却一个踉跄,生生地扑进他怀里。
黑伞的影子晃了晃,险些找不到支撑点。
像抱住救命稻草似的,她拼命地抱紧他,越来越紧。她生怕,这是一场甜美的空梦,转瞬就消失在街角的尽头里。
他没说话,只是将林榆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抬手抚摸着她的脑袋,等着她的情绪渐渐回温。
车是小刘开的。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对视,但默契地手牵着手。中途林榆想要放开,那人却死活不让,反而越握越紧。
……
雪越下越大,天却越来越亮。
屋外的北风狠狠地吹,屋内的柴火狠狠地烧。
林榆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怀里抱着邵牧原给她抓到的悲伤蛙娃娃,盯着壁炉里的火,她在放空。
‘嘀’的一声,邵牧原迈着步子走来。
递给她一杯热牛奶,“喝了。”
她慌了神,又摇摇头。
“听话,暖暖身子。”他的语气带着命令,却又不敢命令。
仰着脖子看了他一眼,林榆接过牛奶,一饮而尽,温度刚刚好,不烫也不凉。
最后一口还没咽下去,擦嘴的纸巾已经递过来了。
抱着喝光牛奶的杯子,她不肯放手,“我有话对你说。”
“我知道。”他坐在林榆对面,冷不防地来了这么一句。
眼神中夹杂着迷惑,她很是不解。
“那家咖啡馆的咖啡豆的品质不错,就是手法不太好。”
林榆听出来了,她和君城萧见面的事情,他知道。
“我不是跟踪你,那个时间段,小刘刚好也在那家咖啡馆买咖啡,碰巧看到你了。”
其实林榆并不会质问他,因为他一向都会解释说明。
“我到的时候,你刚好出来…君城萧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吧,我希望…”
“我没有放在心上,”林榆抬头,正视他,语气平缓轻柔,“咱俩之间的事,跟她没有关系,我也不会因为她说了什么而动摇,我已经长大了,不会听风就是雨的当墙头草。”
“我倒是希望你长不大。”他小声嘀咕了这么一句。
“什么?”
“没什么,所以你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个,对吗?”
“不全是。”
“还有什么?”
“还有…对不起,”虽然以前做错事也会及时道歉,但这一次的道歉,她预先演练了许久,以至于当前还是紧张的。
邵牧原有些诧异,但没有开口打断,他想等林榆说完。
“上次我说的话,我跟你道歉,你说得对,我是挺自私的,真爱瞬息万变,我又怎么能强求你为了我剃度出家五年呢?你也说了,人这一辈子没几个五年,我浪费不了,你更是耗不起…”她缓了缓情绪,接着说,“但是,既然我承认了自己自私,就不会因为你而妥协,我说我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你才想要出国留学,但这部分的占比很少,想要出国读博大部分出自于我的野心,我的理想,我不会轻易放弃,哪怕我真的很爱很爱你,邵牧原,跟你在一起将近三年的时间,是我24岁的人生里最最最光辉的阶段…”
她本来没有计划要哭,只是词不达意,下意识地用眼泪做了武器,“不管你最终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不后悔遇见你,爱上你…因为你…”她哽咽着,几度失语,“因为你…真的是…超级超级超级好的人。”一行清泪划过,她迅速抹掉,而后露出那一对酒窝,看得人心疼不已。
“你什么意思?”他的眼睛也红了,被她染红的,“想单方面宣布结束?”
“那我也单方面告诉你,没门。”他很生气,声音有些凌厉,凌厉中夹杂着悲祈。
林榆看着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如果现在让她演哭戏,一样一个准,眼睛里自备眼药水,哗啦啦的。
她使劲儿抹,泪就使劲儿流。
“你说完了,该我说了。”
垂眸瞬间,长睫攒动,他的声音干净又透彻,“我也要跟你说对不起,一时冲动说出的话,我希望你能原谅我…到了我这个年纪,早就明白,人这种生物,本身就是自私的,谁也不是活菩萨,燃烧自己照亮他人…其实我也是自私的,自私的想要把你留在我身边,也不管不顾你真正的想法,还总觉得这样是为了你好…”他扯嘴笑了笑,“可能我不仅自私,还固执,固执的以为你考雅思是为了拿到外企的offer,或者只是给自己添一个闪光灯,也从来没有静下心来跟你谈这件事,现在想来,阿榆,你是自由的,你的理想,你的热爱,我应该支持,应该做你坚强的后盾,而不是自顾自地阻拦,我想我们在一起正是为了更好的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而不是彼此委曲求全的妥协,那不是你想要的,也不是我希望的…”他再次垂眸,而后握着林榆的手,满眼深情,“阿榆,我们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我不想轻易放弃,所以请求你,也不要放弃,好吗?”
“那你要剃度出家五年吗?”林榆开口问他。
“为什么要剃度出家,你是出国了,又不是出家了,我见你难道还要安个私通的罪名吗?”
林榆笑了,脸颊红扑扑的,酒窝一深一浅。
“爱能克服远距离,多远都要在一起~~”他突然唱起来了,像个蹩脚的,拉二胡的。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在他唇上落下一个柔软又绵长的吻。
轻吻着她的面颊,她的脖颈,她的柔软与皎洁,交叠的身躯,厮磨的唇齿,在白雪和月光的见证下,愈发热烈,又在热烈中燃烧,熊熊大火过境,未曾减弱半分。
“阿榆,不是所有的异地恋都没有结果,距离打败不了爱情,是不爱了,但用距离来掩饰。”
“那你有一天会不爱我吗?”
他摇摇头,“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真爱瞬息万变,正因为爱你,所以不想许你一眼望不到头的未来。我能做的,只是将你的真心捧在手心,悉心照料,不辜负,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