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春,夜郎国大太监黄皓材率领五国联军共五万兵马、战车五百乘,浩浩荡荡开往高昌国。此次出征可是颇费了一番周折,夜郎王封了黄皓材做主帅后,经过几番争吵,不得不从宗室和军方两拨人中各点一人为将。前军主将姓陶,是夜郎国宗室;后军主将姓李,是一位不到四十岁的年轻将军。行伍出身的李将军与黄皓材关系甚好,而宗室陶将军仗着自己出身显赫,素来视宦官为奴仆,自然也不会给黄皓材好脸色。对此,黄皓材虽然不爽,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自己吃到了肥肉,也要让旁人喝点汤不是?几番折腾下来已是冬天,而按照夜郎国的老规矩,夏冬二季是不出兵的,因此直到第二年初春,才点齐了三万兵马。其他小国的军队来得更晚,稀稀拉拉地拖了一个月才堪堪到齐。黄皓材懒得与他们计较,大旗一挥:“出征!”
没过几日,夜郎国的前军来到两国边境上一处名叫夜合谷的地方,那是一处蜿蜒曲折的山谷,长约五里,最宽处只能容纳三辆战车并行,最窄处则过一辆战车还得小心翼翼。夜合谷属于夜郎国境内,出了夜合谷有一片宽约二里的平地,再往前有一条河,那便是两国边境了。陶将军见两旁山势高耸恐有埋伏,便让大军停下,派斥候先去打探一番。黄皓材在后面看到前军不走了,忙唤来身边的鲍子规:“去前面问问怎么回事?”鲍子规笑道:“大人,前面就是夜合谷了。不用问,肯定是陶将军怕遭埋伏,先派人去打探情况。”黄皓材不屑地笑道:“切,这个胆小鬼,之前在大殿上当着王上的面说得那些豪言壮语都被他吃了吗?怕死就直说嘛,不丢人。”同车的御者和车右都哈哈大笑,鲍子规也笑得一脸谄媚。黄皓材用白绢仔细地擦完了手,漫不经心地吩咐鲍子规:“去,让陶将军赶紧的,这是我们夜郎国自己的地盘,有什么好探的?难不成高昌国还能到我们的地方来撒野?别磨叽,后面还有好几国的部队等着呢。”
鲍子规到了陶将军面前阴阳怪气地催促,陶将军被他数落得脸上挂不住,又见第一波斥候回来说没有异常,便不等第二波斥候,直接率兵入谷了。入谷之后,陶将军更为小心,一面仔细观察两边山上的动静,一面让部队抓紧行动,不要在此逗留。走到一多半,又一位斥候来报:在夜合谷外发现少量敌军,似乎刚刚渡河过来,其他地方并未发现敌军活动的踪迹。陶将军一听,立即下令部队全速通过夜合谷,到河边列阵与高昌军交战。
鲍子规气喘吁吁地赶到中军向黄皓材汇报:“大人,前军已全部进入夜合谷,谷顶上没有敌军,在谷外发现有少量敌军,陶将军率军追过去了。”黄皓材忙问:“他们有多少人?”鲍子规道:“听说不多,看样子刚上岸,衣服都还是湿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他们的先头部队,估计大部队还在后面。我们现在过去正好,趁他们立足未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可不能让陶将军一个人把功劳都抢了。”黄皓材乐了:“子规啊,你小子真不错,不枉我平日里那么疼你。”说罢,令旗一挥,率领中军进入谷中。
就在黄皓材的战车进去不久,原本平静的夜合谷顶上忽然鼓号齐鸣,伴随着鼓声和号声的是漫天的滚木礌石和羽箭。高无疾在谷顶上大喊:“阉人,爷爷我等你多时了!”黄皓材这才发现自己中计,夜合谷的前后两口已被飞滚而下的大石头堵住。黄皓材急了,大喊:“快来人把石头弄走!冲出去!”但是谈何容易?高昌人当初光是把那些大石头弄到山上都费了好大的劲儿,推石头下山都得几个人一起用铁棍才能撬动,而眼下夜郎国士兵只能徒手去推石头,还要提防上方的羽箭和滚木,如何推得动?黄皓材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扯着他的公鸭嗓大喊大叫。忽然车驾的马被石块击中受了惊,他只好在左右的搀扶下弃车逃跑。这些举动哪里逃得过山顶上高昌士兵的眼睛?他们立即用强弓劲弩对着黄皓材的方向一通猛射,将他扎成了刺猬。谷底的夜郎军士见主帅已死,前后左右都是绝境,顿时乱成一团,互相踩踏致死者上千人。
谷外,陶将军的境遇也没好到哪儿去。此时他麾下的五千士兵正处于四倍于自己的敌军包围之中,前方是大河,后路已经被堵死,左右两侧是杜襄成指挥的两万高昌军。陶将军原本让战车在前、步兵在后摆出锥形阵,准备靠一次冲锋杀出一条血路,没想到高昌军居然向战马抛掷燃烧的草料,使得战马受惊后狂奔,反而将自己的阵型冲散。高昌军迅速将夜郎军分割包围,夜郎军被杀的、被俘的、逃跑的有十之八九。陶将军见大势已去,心想自己是堂堂夜郎国宗室,怎能做小国俘虏,便拔剑自刎了。
杜襄成和高无疾趁热打铁,只留下少量士兵打扫战场、清点俘虏,又集合大军朝着夜合谷外的中军和后军杀过去。谷外大军只见前路受阻,谷中喊杀声震天,不知该如何是好。高昌军大喊:“黄皓材已死,速速投降!”鲍子规一边往后跑,一边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大叫:“主帅战死了!敌军杀过来了!我们可怎么办啊!”中军见主帅被围,早就觉得凶多吉少,又听高昌军喊主帅死了,登时没了主心骨,纷纷后撤,没撤多远就撞上了迎头赶来的后军,两支队伍交杂在一起,别提有多乱了。后军主将李将军是靠着抱黄皓材的大腿才当的将军,在军中少有威望,更何况后军主要是各国拼凑起来的部队,本就人心不齐,见前方大败,更是一哄而散。
杜襄成与高无疾清点战果:敌军战死一万一千人、被俘五千人,俘虏敌方后军主帅李将军,己方仅阵亡两千人、伤一千余人。高无疾兴奋地大叫:“这仗打得过瘾,过瘾呐!”其余官兵也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就在此时,有下属来报,抓到一个可疑人,看着像夜郎人,却声称自己是高昌人,有要事求见杜太尉。杜襄成叫他们带人上来,只见来人未着外袍,只穿着贴身短衣。高无疾一见他,啧了一声道:“你说你是高昌人?可你的发髻明明梳的是夜郎人的样式,还有,你为什么不穿外袍、也不穿盔甲?不要说你是路过的普通百姓,我们这儿打了大半天的仗了,没有哪个不长眼的百姓敢跑来送死。”又转头对杜襄成道:“太尉,我看不用审,这人肯定是个细作。”来人却笑了,递了一块令牌给杜襄成道:“想必二位是杜太尉和高将军吧?小人姓鲍名子规,是卫相的女婿。高将军说的没错,我的确是细作,不过是咱高昌国派到夜郎国的细作。”杜襄成仔细查验了令牌后,对高无疾点了点头,赔出一副笑脸道:“原来是鲍大人,是我等误会了,还望见谅。”高无疾抱拳道:“此番我们能胜,多亏了大人的情报,无疾给大人赔罪了。”鲍子规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小人只是一介细作,担不起二位一声‘大人’,小人前来是有要事禀报,还望太尉和将军屏退左右。”
恰巧此时,郑安雅带着卫信忠赶来了,随行的还有一位戴着面纱的人。杜襄成总觉得那人的身形有些熟悉,又见郑安雅言词中完全不避开那人,只道是她请来的高人隐士,于是便找了块空地,又差人弄了件衣服给鲍子规穿上。鲍子规把夜郎国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他们说明:“这次夜郎国出兵五万,其中三万是本国的,两万是其他国家的。夜郎国周围有四个小国,平日里都听夜郎国的号令,但是除了哀牢国以外,其他三个国家对夜郎国的忠诚度不高。此番夜郎国大败,四国中的三国怕是要打退堂鼓了。在下建议,一鼓作气包围国都金竹,逼夜郎国割让北部三城。”
卫信忠道:“嗯,听起来可行,王上觉得如何?”
郑安雅问:“为什么只要三座城?既然夜郎国已被我们杀得大败,干嘛不直接灭了它?”
卫信忠连连摆手道:“王上,使不得,这是小鱼吃大鱼,十分危险,搞不好要噎死的。夜郎国虽然大败,但它毕竟是个有十座城池的国家,国力仍在我国之上,要灭它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我们出兵两万五千已经倾尽所有,而如果此刻夜郎国收拢残兵败将、再征集国内剩余兵源,至少也能获得两万左右的士兵,从数量上来说,我军并不占优势,这是其一。其二,我军此番以少胜多,除了事前谋划得当、情报工作出色、将军指挥有方、士兵作战勇敢之外,还有一些其他有利于我们的因素,这个不妨请杜太尉和高将军讲一讲。”
见众人都看着她,杜襄成道:“那我先说说我的理解:这次夜郎国十分轻敌,明知前方有地形不利,被我军稍加诱惑便敢深入,从而被我们一举歼灭。但下一次他们也就学聪明了,出兵一定会更加谨慎,我们恐怕没那么容易得手。”
卫信忠颔首道:“不错,有些便宜只能占一次。”
高无疾道:“这次夜郎国原本准备攻击我们的城池,所以他们带了大量的攻城器械,冲车、投石机之类的都有,甚至还有小型的云梯。可惜最后两军交战的地点是在野外,这些东西都用不上,让我们捡了便宜。”他笑了笑,接着说:“但是我猜,夜郎人既然擅长攻城,说不定也擅长守城。我军人数不多,装备简陋,若是强行攻城,搞不好一口啃不下来反而嘣了牙。”
“高将军猜得不错,”鲍子规补充道:“夜郎国的城池的确比我们坚固,尤其是都城金竹,夜郎军平时演练最多的就是城池的攻防战,野战练得少。”
“嗯,说得好。”卫信忠抚掌笑道:“这便是我所说的第二点,我方擅长野战,夜郎擅长城战,攻守转换之后,地利和人心的优势已经不在我们这一边了。接下来我要说的是第三点:夜郎国在此盘踞上百年,西南诸国皆以它为首,东边的祝融国、南边的南越国等也与它有来往。我们如果要灭掉夜郎势必孤军深入,战线拉得太长,万一他们向其他大国求救,那我们可就腹背受敌了。”
郑安雅道:“那依卫子的意思,我们要北部三城他们就一定肯给吗?”
鲍子规道:“王上,趁他们现在士气全无,我们先把城池占了,再派人去夜郎谈判。”
郑安雅冲着杜襄成挑了挑眉:“可行吗?”
杜襄成道:“那我们这就走?”说罢拍了拍高无疾:“走啦,兵贵神速,赶紧的。”两人便领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