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高二人走后,郑安雅接着问鲍子规:“你方才说夜郎国四个附属国中的三国会一哄而散,除了哪个国?”
鲍子规道:“回王上,除了哀牢国。”
郑安雅不解地问:“哀牢国?我好像听说过,他们为什么比其他三国更忠诚呢?”
鲍子规道:“王上,‘忠诚’二字不大确切。夜郎国和哀牢国同宗同源,都姓陶,虽然在旁人看来哀牢国也是夜郎国的附属,但两国的国王一直以兄弟或叔侄相称,签订的盟约也是兄弟之盟,不像其他三国是朝贡之盟。哥哥需要帮忙,弟弟自然要第一个出手相助。不过,盟约归盟约,两位国王的关系倒不见得有多好。听说几百年前哀牢国曾一度强大,夜郎国本是哀牢王赏赐亲弟弟的封地,时常受哥哥庇护。可如今几百年过去了,风水轮流转,夜郎国先是独立了出来,后来又慢慢变强,同时哀牢国则日渐衰弱,兄弟顺序也就倒了过来。所以臣大胆猜测,哀牢王的内心对夜郎国是不满的。”
“那这种不满能否为我所用呢?”郑安雅继续问。
鲍子规想了想,说:“臣以为可以利用,但我们不能公然与哀牢国结交,那样的话太明显,旁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想拉拢哀牢国,从而对夜郎国不利。”
卫信忠道:“臣也是这样想的,哀牢国我们可以埋伏暗线,让他们在关键时刻尽量不要帮着夜郎国就可以了,不能指望他们能与我们一起对付夜郎国。”
“对了,卫相,你女儿怎么样了?黄皓材一死,朝中对他不满的人应该会趁机发难,卫廷帛在他府的中会不会有危险?”郑安雅问。
鲍子规道:“多谢王上挂念,内子在臣出发之前就已想好了退路。王上只管放心,她有能力自保。”
杜襄成与高无疾如风卷残云一般迅速攻占了夜郎国的北部三城,兵锋直指夜郎国都金竹城。夜郎国朝野上下顿时乱作一团,夜郎王陶衍愁得直拍案:“诸位,高昌国已经兵临城下了,咱们到底该怎么办?你们倒是拿个主意呀?”
一位将军出列道:“王上,再征兵吧?从战场上逃回来的士兵不足三千人,仅靠这些人守不住的。”
一位宗室说:“现在征兵会不会太晚了点?从发布公告到点齐人手,少说也得一个月。都怪黄皓材那个阉人,害得我们损兵折将。”
一位朝臣道:“未必守不住吧?我们金竹城墙高三丈有余,又配有强弓劲弩,高昌军不过一群草莽,能攻得进来?只要我们坚守一个月,援军必到。”
将军道:“大人太乐观了吧?我问过从战场上回来的士兵,高昌人把我们的投石机和云梯都抢走了,用我之矛攻我之盾,结果可不好说。”
将军的话引起一阵惊呼“什么?那可是我们的全部家当啊!”“高昌人不过一群叫花子,他们会用吗?”“都是人,怎么不会用,那个东西操作起来又不复杂。”“唉,这可怎么办那?”“竖阉黄皓材,害人不浅,简直是祸国殃民!”
朝臣道:“王上,我们可以请他国派援军啊。”
宗室道:“他们?算了吧,一个个跑得比兔子都快,见我们兵败,麻溜地全躲回去了,还派人向王上诉苦,说他们这次出兵损失了多少人马、多少粮草和战车。你们说,他们哪儿来的损失?跟高昌国交锋的是我们夜郎军,他们不过在后面混日子,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朝臣惊讶道:“哀牢国呢?他们也跑了?”
陶衍苦着脸道:“唉,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兄弟也靠不住啊。说是要春耕了,得让士兵们回家种地,不然来年没吃的。”
将军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仗还怎么打?”
宗室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王上,要不……议和吧?”
其他人一听“议和”二字,瞬间炸开了锅:“兵临城下了,怎么议和啊?他们肯吗?”“还能怎么议,出点血呗。”“那就是得割地了?”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冲了出来,重重地扑倒在地上:“王上,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我夜郎国已传承十世,这些城池都是先祖们筚路蓝缕创业所得,万万不可轻易割让与他人。”
陶衍叹了口气道:“老大人何必如此,王叔不过提个建议,你有更好的办法也可以提出来啊。”
白头老臣顿首道:“老臣受先王遗诏辅佐王上,断不能见王上行此事啊!”
那位宗室刚刚提出议和便被人打了脸,面子上也挂不住:“我说张大人,您要是有办法就赶紧说出来,没有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呼天抢地就不必了。您是先王的托孤重臣,满朝文武谁还不知道您的忠心?”
张大人颤颤巍巍地抬起那颗白头,苦着脸道:“老臣一时失态,请王上恕罪。依老臣愚见,我们可以求助祝融国、须弥国、孤竹国这些大国。”
“呵呵,我还以为张大人有什么妙计呢,不过如此。”宗室冷笑道,“大人不会是真糊涂了吧?这几个国家当中哪怕最近的孤竹国离我们也有二十余日的路程,来回就是一个半月,再等他们发兵,只怕我们早就成了阶下囚了。再说了,这几个大国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只怕到时候胃口比高昌国更大。”
众臣又是一阵议论:“有道理啊,那几个都是大国,让他们出兵固然好,但是代价也大,两三座城池只怕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就不知道高昌国要多少了。”“唉,哪怕只割一两座城,也是丢人啊。这要放在以前,高昌国那是个什么玩意儿?给我们提鞋都不配,还敢要我们的城池?”“此一时彼一时了,如今人家都兵临城下了,咱们不得不低头啊。”
陶衍看着众臣鸡一嘴鸭一嘴地讨论不出什么办法,心中顿感烦闷,赶紧退朝回后宫找他的宠妃赵姬去了。
陶衍饮着酒,听着赵姬抚琴,还是忍不住唉声叹气。他见赵姬放下琴,轻手轻脚地来到他身后坐下,双手刚抚上他的太阳穴,便就势往后一躺,倒在了她的身上。赵姬一边帮他按摩头皮,一边问他:“王上今日心事重重,可是朝中有事?”
陶衍长叹一声:“唉,寡人今年是不是命中有劫难?怎么这么倒霉啊?原以为打高昌是十拿九稳的事,哪知道被打得大败,黄皓材死了、堂兄也死了,李将军被俘了,北方三城还被他们占了。如今高昌军就在离金竹不到十里的地方驻扎着,寡人是吃不下也睡不着啊。”
赵姬惊讶道:“都说高昌是弹丸小国,向来是四面受气的,怎么如今变得这般厉害了?”
说到这里,陶衍气不打一处来:“都怪黄皓材那个蠢货,中了敌军埋伏,害得我军损失惨重。”
赵姬道:“王上,照理说臣妾不该过问朝堂之事,只是关于黄太监,臣妾从别处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说法。”
“哦?什么说法?”
赵姬莞尔一笑,更显得姿容俏丽:“王上,黄皓材多年来深受您的宠爱,无论是他的处事能力还是对您的忠诚,您都信得过吧?”
“嗯,他对寡人的忠心,寡人丝毫不怀疑,如果他都不可信,那这世上寡人再无可信之人了。”陶衍道,“至于能力嘛,他是寡人小时候的玩伴,从小就聪明,这些年帮寡人打理朝政也做得很好,给寡人省了不少心。”说罢伸手在赵姬身上摸了一把。
“王上!”赵姬嗔道:“跟您说正经事儿呢!臣妾听说啊,这次我军之所以大败,完全是前军主将不听号令贪功冒进,这才被敌军团团围住,黄皓材是去救他的,哪知道……哎,听说有些人把这次战败的责任都推到黄皓材头上,还说陶将军也是他害死的。臣妾……臣妾也不知道谁对谁错了。”
“胡说八道!”陶衍忽地一下坐起身来,“堂兄这个人寡人是知道的,不要说瞧不上黄皓材,小时候他连寡人都瞧不上。他从小就自以为是,大了还是这副德行。不听号令、贪功冒进这种事情他完全做得出来。寡人小时候开口晚,父王以为寡人天生愚笨,不喜欢寡人。宫里人都是势利眼,也纷纷地作践寡人,就连他们几个堂兄弟也时常戏弄寡人。只有黄皓材,只有他,无论寡人得宠还是失宠、是太子还是不受待见的小公子,都尽心尽力地服侍,从未有过半句怨言。他们把寡人推进泥沼,还对父王说是寡人为了抓青蛙自己掉进去的,是黄皓材把寡人拉了出来。泥沼中有很多水蛭,它们吸寡人的血,也是黄皓材,用小刀在油灯上烧过之后帮寡人一个一个地挑掉。”陶衍说到伤心处,竟淌下泪来:“可惜啊,他们都看走眼了,寡人只是说话晚,却并不笨。更何况寡人是父王的长子!待到父王突然驾崩,寡人一登基,他们全都变了脸,一个个笑得谄媚,寡人瞧着打心眼里觉得恶心。只有黄皓材,他对待寡人的态度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还是那么恭顺。你说,换成你是寡人,你愿意相信那些势利眼的宗室大臣们还是愿意相信黄皓材?”
赵姬伏地道:“王上圣明,臣妾相信王上慧眼独具,也相信黄皓材。”
“嗯。”陶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念又想起高昌军的事还没解决,不由得又长吁短叹起来。
赵姬心领神会,问道:“王上可是心忧如何让高昌国退兵之事?”
“哎,可不是嘛。你说,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不给点好处肯定是不走的,只是不知道该给多少。咱们和高昌国向来没有来往,不知道他们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赵姬又问:“听说北部三城已经被他们占了,那这三座城怕是得给出去了?”
陶衍道:“寡人也知道,那三座城怕是要不回来了。说实在的如果他们只要这三座城,寡人倒是还能接受,再多可就不行了。那三座城规模比较小,人口也不多,真给了他们,对我们的损失不大。但是,哎,寡人还是心疼啊。”
一旁的女官递来一盏温酒,赵姬一手接过,送到陶衍的嘴边:“王上,先不想这些事了,明日派个使者与他们磨嘴皮子去,只要他们愿意谈,那议和就有希望。”
“嗯,寡人要睡会儿,这几天太累了,朝臣们吵得寡人头疼,你给寡人按按。”陶衍嘟嘟囔囔地枕着赵姬的大腿睡去。一旁侍奉的女官退了出来,此人正是卫信忠的女儿、鲍子规的妻子卫廷帛。她早在三年前就通过黄皓材的关系搭上了赵姬这条线。黄皓材死后,她以黄家家臣的身份恳请赵姬收留自己。赵姬见她头脑清楚、手脚麻利、还能识文断字,不忍她受牵连,便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做了一名女官。为了避免夜郎王室的怀疑,她只对赵姬说自己姓鲍,至于身世之类的全是编的。此刻,她悄悄离开了赵姬的寝宫,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消息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