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不能由着他一直赢啊!照这个速度下去,等到晚上,咱这赌场至少得赔20万!”
一个荷官眉头一皱,看了看春风满面的陈三爷,惊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人有点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其余荷官连连点头:“是有点面熟!这小赤佬是谁来着?”
“面熟个屁啊!一群废物!这是陈三!”一个声音从众人背后传来。
众人赶忙回头,见是赌场的大总管来了,正是王道成。
王道成是赌神老华爷的高足、最信任的徒弟,从南洋时就一直追随老华爷,得到了老华爷的真传,但就是这个最得意的徒弟,出卖了老华爷,老华爷给马文妹的那封信,就是他透露给青洪帮高层的。
青洪帮瓢把子这才知道马文妹就是老华爷的亲闺女。
众荷官听到“陈三”这两个字,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小子似曾相识,报纸上多次见过啊,津门赌棍,陈三!
就是这个人,曾打败上海赌神老华爷。
上海赌坛各路英豪颇为不服,一直想教训教训这个后生。
其实这些赌场小瘪三并不知道实情,当初老华爷和蕉爷布的局,故意输给陈三爷,这里面的猫腻只有帮派高层知道。
现在所有荷官都把眼珠子瞪圆了,恨不得一口吞掉陈三,男荷官嫉妒,咬牙切齿,而女荷官却恰恰相反,全眉目含情,面露钦羡之色。
陈三爷一直是那种特别招恨,又特别招人爱的人。
从小到大就是这个德行,当年在杂技团学艺,很多师兄就欺负他、捏固他,但他很受马文妹及一众师姊妹喜欢,姐姐们愿意带着他玩,私下里还偷偷给他很多好吃的。
独步江湖之后,也是如此,但凡男人,看他都不顺眼,七和尚、谢四虎、潘召、程天顺、海爷、铁良、铁蛋、云鹏、蕉爷、白小浪、龙海升、孔麒麟,一个比一个对他狠。
这里面当然有些人和陈三爷有过节,但即便没过节,别人也想毁了他。
譬如铁良,他和陈三爷从无过节,却发了狠地跟陈三爷过不去。
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越优秀的人,越遭人忌,在陈三爷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女人,如沈心茹、玫瑰、程秀秀、七奶奶、吴妈、薛姨、四姨太等等,都很稀罕他。
哪怕一面之缘,也是生死难忘。
现在,这种爱恨分明的分水岭又出现了。
荷官们挤在一个角落里,叽叽喳喳,指指点点。
北方乡巴佬来上海了,民国时代,南方人看不起北方人,北方人也看不起南方人,南方人骂北方人是乡巴佬,北方人骂南方人小瘪三。
王道成在人群背后目视陈三片刻,转头对一个荷官使了个眼色,这个荷官立马跑到陈三爷身边,在陈三爷耳畔说了一句:“三爷,借一步说话。”
陈三爷微微一笑:“先把筹码给我兑换了!没记错的话,我赢了28万!”
“您放心,一定给您核算好!您这边请!”
陈三爷和棍儿被荷官带到赌场一楼后院的一个房间里,屋内有一张桌子,前后各一把凳子,像个审讯室。
荷官为二人倒了两杯咖啡,放在桌上:“三爷,您请。”
棍儿脸一沉:“这里只有三爷吗?还有你棍儿爷!狗眼看人低啊?!”
棍儿始终记着陈三爷的嘱咐,就是一个字:横!
荷官赶忙说道:“棍儿爷,您也请。”
不一会儿,王道成就来了,身边跟随两个护卫,南方护卫和北方护卫不同,北方护卫虎背熊腰,靠块儿吓唬人,南方护卫则是西服墨镜,一脸冷峻,靠状态震慑人。
王道成一撩长衫落座,眼睛死死盯着陈三爷,一言不发。
陈三爷根本不认识他,见此人大约三十六七岁,留着背头,打了头油,头发整齐地往后抿着,鼻子高高的,有点嘬腮,尖下巴,一身长袍马褂,收拾得干净利落。
这是南方瓢把子独有的气质,北方人粗犷,南方人细致,从南宋开始,便是南北特色。
陈三爷等了良久,王道成也不说话,陈三爷只能呵呵一笑,对旁边的荷官说:“哑巴啊?你也没提前告诉我啊!”
荷官还没答话,王道成就冷冷一笑:“你才是哑巴呢!”
陈三爷又是一笑:“你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王道成哼哼一笑:“陈三,胆子够大啊!只身一人来上海?”
陈三爷微微一笑:“上海是中国的国土,我不能来吗?”
王道成点点头:“我听过你的名气,也知道你的手段!既然来到上海了,就得按上海的规矩办!你最好收敛一下你的性子!”
“哈哈哈哈!”陈三爷大笑,“威胁我?恐吓我?”
棍儿插话道:“他就是憨货,您别在意!”
王道成脸上挂不住了,怒道:“陈三!你来上海干什么?!”
“赌钱啊!你开的不是赌场吗?还怕客人光顾?”陈三爷反问。
王道成一脸阴鸷:“很好!青洪帮正找你呢,你自己送上门来了,这次,你走不了了!”
陈三爷一耸肩,转头问棍儿:“我说过我要走吗?”
棍儿嘻嘻一笑:“没有啊!”
“傻子!”
“嗯嗯!”
陈三爷和棍儿一同大笑。
王道成恼羞成怒,啪地一拍桌子:“陈三!别逼我动粗!”
陈三爷淡定一笑:“好了,谈正事!敢问老哥尊姓大名?”
王道成一瞥陈三爷,高傲地说道:“王道成!”
本以为陈三爷会大惊失色,没想到陈三爷脸上波澜不惊,只因他根本不认识王道成,以前听龙海升唠叨过这个名字,但也没当回事,在陈三爷眼里,上海只有一个老华爷让他忌惮,其余人,入不了他的法眼:“哦,王老板,您好。”
王道成颇感诧异,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王道成!”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嗯。”陈三爷点点头。
“你就……没听过我的名号吗?”王道成有点不解。
陈三爷摇摇头,故作茫然:“没有啊。上海滩的人,我只知道黄大老板、杜大老板、老华爷,其余人,恕我孤陋寡闻,概不认识。”
王道成狠狠地点点头:“你有种!我再问你一遍,你来上海干什么?”
“谈判!”
“跟谁谈判?”
“跟你主子!”
“谈什么?”
“你不够资格!”
“你……”
“你就是不够资格嘛!我是水门堂之主,你个赌场经理,我跟你说这么多话,已经是抬举你了,让青洪帮的主事人出来!”
“你信不信我现在宰了你?!”王道成眼珠子猩红,咆哮一声。
陈三爷毫无惧色:“你安分点!我来上海,必然是有大事相商,耽误了大事,你吃罪得起吗?”
“我是赌场大管家!”王道成喝道。
陈三爷轻蔑地一笑:“王老板,说句不当听的,你这个身份,就是个看家护院的!我天津的赌场里像你这样的人物,有得是!你赶紧让你的主子出来说话!我不想跟你浪费唾沫了!”
“你……”王道成气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蓦地,换了一副颜色,微微一笑,“陈三啊,百闻不如一见!你还真是茅坑里的砖,又臭又硬!”
“你闻过?”
王道成冷冷说道:“想见我的当家人,先得过我这一关!”
陈三爷呵呵一笑:“怎么个过法?”
王道成怒道:“和我赌一局!赌赢了,我引荐你见我的当家人!赌输了,那就怪不得我了!我让你横着出去!”
陈三爷点点头:“赌什么?”
“打沙蟹!”
陈三爷点点头:“可以,可以!一明两暗,还是两明一暗?”
王道成哼哼一笑:“我刚才说了,来到上海滩,得按上海滩的规矩办!这里没有一明两暗、两明一暗,我们都打三张暗牌!你敢吗?”
陈三爷哧地一笑:“那就开始吧!”
打沙蟹,一般情况下,都是两明一暗或一明两暗,完全打暗牌,一般人不敢玩。
王道成在自己地盘上胸有成竹,他倒是要见识见识这个号称“津门赌神”的后起之秀,到底有多大本事。
荷官很快将一副新扑克拿来,递给王道成。
王道成拆封后,将牌递给陈三爷。
陈三爷剔除大小王,唰地洗了一遍牌,而后将牌递王道成。
王道成冷冷一笑,突然一伸手,快如闪电,切了一下牌。
就这一下,陈三爷大惊,这是《弹指鹅幻》里的手法,他立马就明白了,此人是老华爷的高徒。
“搬牌吧!”王道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