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死,外人还要名正言顺。”江拂悠出言讽刺。
“我确实是外人,但好歹也是客人,盛家的待客之道,还真是体面,别告诉我,这就是名门望族,百年世家?”
江拂悠一字一句从薄唇里这些话来,她身子前倾,手肘靠着餐桌,托着脸。
嘴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餐厅里,是死寂,谁都没有说话。
盛云澹用腿碰了碰江拂悠,而后侧头对着她扬了扬下巴,眼里翻涌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江拂悠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挪开目光。
氛围都到这了,不掀桌不太好吧?
“你们江家,就是这样教子女的?”老爷子沉声道,声音干枯,像盘根错节的老树枝试图冲出泥地的声音。
沙沙的,让人浑身颤栗。
江拂悠啧了一声,“我只知道,在江家,不管是什么样的客人都是会被尊敬的,来了一趟你们盛家,真长见识了,你这老头子居然说我名不正言不顺,我是来做客的,又不是来做他盛云澹的老婆的,要怎么样名正言顺,难不成还要改名易姓才能进你们盛家?”
“也是,如今江家败落,我是落魄的人,哪里配得上进你们盛家的门槛?只是没想到盛家还有这样嫌贫爱富的美好品质,都什么时代了,我只能说,保持得不错。”
江拂悠歪头笑了笑,松开撑着脸的手,端起一旁的杯子,轻晃了几下,嗤笑一声,“说到底,不过是白玉杯盛旧茶叶,外人看是雅致,却不知这茶渍早已腐蚀了这白玉杯,碎掉,是早晚的事。”
这白玉杯是盛家,这茶渍便是盛老爷子。
暗示意味,再明显不过。
哐当——
一声铜盆撞击地板的声音在餐厅里砸出了怒火,水从铜盆里翻倒出来,洒在地上面,闷闷的滴答声溅起一片,铺开一摊水。
这铜盆是前些年拍卖的古董,据说是哪个皇帝餐前用来洗手的。
扑通——
是双膝下跪的声音,直直的膝盖就这样砸向坚硬的地板。
是佣人惊慌失措后的补救措施。
她埋头咬着唇瓣,一言不发。
往上,是盛老爷子扬起的还带着微微颤抖的手。
他拉着脸,眉毛压得极低,双眸里透着要吃人的光,浅色泛白的嘴唇微张,胸膛不停地起伏。
两对夫妇,头也压得极低,双手落在大腿上平放着,不一会儿又交叠在一起,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手心里一片滑腻。
江拂悠作势要起身,盛云澹伸手压住了她的大腿,企图阻止她的动作。
江拂悠拂开他的手,掀了一下绿色的裙摆,划出一个张扬的弧度。
高跟鞋的声音在地板上迈出有节奏的步伐,江拂悠缓步走到女佣身边,将她扶了起来,“老爷子这么大把年纪了,跪他,不怕他当场死给你看?”
女佣顿时煞白了脸,双手慌忙地摆动着,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老头子脸上顿时风起云涌,
居然敢咒他早死?
这个江拂悠!就不是什么好女人!
敢说出这样的话来,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不把盛家放在眼里!
活了七十多年,第一次,有人对他不敬,而且是,大不敬。
“你就是这样对待长辈的吗?”盛老爷子的枯瘦的手垂下来,颇有些声嘶力竭,但他还是极力控制住了想要暴怒的情绪。
江拂悠扶着双腿颤抖的女佣,“哎哟,这小模样哭得真让人心疼,你触犯天条了在盛家当下人?”
“江拂悠!你什么意思?我们盛家的人要你一个外人管?”盛老爷子瞪着双目,他年老,眼白泛黄,有些阴鸷。
江拂悠假装沉思了一下,对着女佣笑道:“这样吧,盛家给你的工资,我翻三倍,你跟着我走,怎么样?”
女佣年轻也就是二十来岁,闻言诧异地看了一眼江拂悠,又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盛老爷子,默默点了头。
“吃里扒外的东西!早点滚出盛家!简直是狼心狗肺!”盛老爷子突然破口大骂。
他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高素质人才,说不出什么不入耳的脏话,不过即便是这样的话,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指着一脸风轻云淡的盛云澹,开始呵斥,“这就是你带回来的人?你这是想把我气死!气死了,你们以为我进了棺材,你们这帮人就可以瓜分盛家了?”
“爷爷,您想多了。”盛云澹抬眸,正对上老爷子发怒的眼神,有一丝妥协,望着身后的江拂悠,又被敛去了。
“来人,让少爷去祠堂好好跪着,好好让他学学什么是孝顺!”盛老爷子指着盛云澹,对着远处的几个保镖抬了抬手。
盛云澹递了一个眼神给江拂悠,而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出了餐厅。
啧,真跪啊?
都不带反驳一下的吗?
江拂悠轻叹一声,“你们还吃饭吗?”
“我们盛家不欢迎你,请回!”盛老爷子冷哼一声,嘴边的胡子动了动。
江拂悠拉着佣人坐回原处,“说这么半天,确实是有点饿了,要不老爷子你先动下筷子?”
盛老爷子说不出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气得高血压都要上来了,江拂悠却仍旧保持着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
他闭了闭眼睛,“我怕我们盛家的菜不合你的胃口!”
“怎么会?不都是按照我的喜好做的吗?”江拂悠蹙了一下眉,疑惑地拿起筷子就着最近的一盘摆放精致的清蒸鱼夹去。
她夹起一块嫩白的鱼肉,放进嘴里,肉质鲜美,一抿即化。
江拂悠放下筷子,“这不是挺合我胃口的吗?愣着干嘛?吃饭呀?老爷子您也坐下来吃两口,站这会儿,我怕累着您。”
江拂悠缓缓勾起一个笑容,眼神里都是戏谑,她吃饭的动作从容不迫。
那感觉,倒像是自己家了。
盛老爷子看得气不打一处来,面色铁青,他呼了一口气,随后在佣人的搀扶下上楼了。
两对夫妇也面无表情地跟着离开了,这顿饭,早已没有了食欲。
一顿好好的家宴被江拂悠捣得七零八碎,老头子在楼上砸了好几个花瓶,卧室大门敞开着,哐当的声音不停响起。
故意做给江拂悠看。
她一个小辈,又是女人,老头子再怎么样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只能这样发泄怒火。
江拂悠充耳不闻,不仅如此,还拉着小女佣坐下来用餐……
“你就是江拂悠?”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声传来,像清风一般柔软的声音让江拂悠回了头。